本來是該這樣,但秦先後退了一步,從這即将發生的氛圍中退了出去。
還有恃無恐的認為憑借沈甦的性格,他必然會默默的雙手接上這個階梯。
可是憑什麼呢?
沈甦想,這人真是惡劣。
他靠熟識的人性,靠沈甦默在心間的愛意為所欲為。
這不公平。
他竟然平白從這裡面生出一股憤恨。
于是沈甦淡淡說:“是啊,關心你。”
這話他說的淡然,語氣淡淡,在秦先震驚的目光中安之若素。
就好像他隻是說,今天吃飯了,而不是和一個跟他氣氛暧昧,跨越生死的同性說,我關心你。
不,吃飯對鬼來說,也是很震驚的一件事。
如果是其他人,秦先大概是一笑,然後說,謝謝你關心,我好着呢。
但這是他不知以哪副面孔面對的沈甦。
他隻能默默的疊着金元寶,然後裝作若無其事:“要不是你說,我都不記得我疊反了,還好你提醒我了。”
沈甦決定放過他。
畢竟任何東西适可而止就好。
“嗯。”
這算是過去了,秦先松了一口氣,在剛剛短短的時間内,他脊背竟然出了一層薄汗。
他快速把桌上半數黃紙疊好,然後就地燒了,這次他用的是普通的火,那小火苗依舊躲着不肯出來。
秦先問表面看起來毫無變化的沈甦:“收到了嗎?”
沈甦看着對他是鬼這一印象根深蒂固的秦先,隻好裝模作态的一點頭:“收到了,好多。”
“收到就好,我去洗澡。”
秦先在沈甦面前堪稱低眉順目,反正不管如何,他就打定主意不再擡頭,并且秉承着惹不起躲得起的觀念,迅速逃離現場。
沈甦看着秦先大步流星往浴室走的背影,但是那略顯匆忙的腳步還是出賣了他的慌亂。
這時自他的腳踝開始,一根黑色鐵鍊浮現,那鐵鍊通體昏黑,沉沉的從他腳起,一路纏繞到他的雙手。
那鐵鍊看起來極其冰涼,上面浮着一層薄薄的霧氣,沈甦貼着鐵鍊部分的皮膚在那瞬間凍出青紫的痕迹。
沈甦看着那鍊條,低低的笑了起來,仿佛碰見什麼好笑的事情,他的肩膀都聳了起來。
但是他的聲音被他低低的壓在喉口。
“哈哈哈,你最終還是,動心了。”
秦先出來時沈甦正在床邊看着一本書。
他見秦先出來,沖他輕輕一笑。
目光在他帶着水汽的臉上粘了一瞬,然後瞬間略開。
秦先并沒有立刻上床,而是把搭在自己後頸曬到了陽台。
陽台與屋内用了一道木門隔着,雖然隔絕不了聲音,但是能隔絕視線,這幾天陽台等正好壞了。
秦先站在與亮堂屋内徹底分格開的陽台,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他的指尖不自覺的搓了一下,他想拿着别的東西在指尖摩挲,最後發現身上什麼東西也沒有,隻能摩挲着指尖。
他并不抽煙,隻是一個大男人,出門在外,需要煙的地方多着,所以才随身帶煙。
在剛剛那一瞬,他竟然想着,要是手上有煙多好。
因為他遇見了一個棘手的問題。
他注視着破舊的木門。
點點光線從門縫裡漏了出來。
他仿佛能透過門,看見恬靜坐在床邊的人。
他的臉側白皙,模樣認真而仔細,修長的指節先輕輕與書頁摩挲一下,然後翻開。
他究竟該拿他怎麼辦?
這是一種全然陌生的感覺,他以前從來沒有感覺到過。
雖然到他這個年紀沒談過聽起來有點假,但這卻是真的。
秦先出生後被丢在了孤兒院門口,也就無親緣,長大了表面上是個一百零八線的演員,幹這一行的找對象不方便,加上他這時時命懸一線的陽壽,除了偶爾搭檔任務,他再沒有與旁人過分親近過。
沈甦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與他親近至此的。
這時門突然從裡開了,光洩進陽台,沈甦:“見你許久不進來,來看看。夜裡風大,不要在外太久。”
秦先笑了:“這就進去。”
有人朝生暮死,有人庸庸碌碌,有人富貴榮華。
而他,有一人對他微微一笑,輕聲說,夜裡風大,不要久待。
他們的距離是如此的近,他甚至恍惚能聽到沈甦清淺的呼吸。
秦先轉身與沈甦進了屋,他走在沈甦後頭,目視前方時正好能看見他挺直的脊背,腰身勁瘦了卻有力的挺直着。
他想,他是個庸人,他貪戀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