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無聊,吃這個,解解悶。”尹筱打開一個布袋子,掏出一個草編的小籃子,底下還細心地墊了幾張葉子,裡面裝着些櫻珠和山莓,大小不一,有的熟透了豔如雞冠,大多數是紅中帶黃,尚有些生澀便被采了。
明瑾有些疑惑看了一眼尹筱,他什麼時候去采的?他還認識這個?
“白天的那個小孩子,你救的那個。她的哥哥下午去山上采的,傍晚你在裡面收拾東西的時候,他拿過來說要給你,要感謝你救了他妹妹一命。見你沒在外面,央我拿給你。在馬上不便吃,這會才拿出來。”他解釋道,聲音軟軟的。
明瑾從中挑了幾個偏紅的,酸酸甜甜的。
莓果的汁液漬得她的唇殷紅,尤其正中那枚唇珠,堪比那籃中的櫻珠。
尹筱看着,喉頭滾動,垂下眼簾,從袖中抽出一方錦帕,遞給她,“幹淨的。”。
明瑾也不拘謹,自然地接過這方帕,擦了擦嘴。見他沒動,自己也不好意思獨食。
她靠在馬車的一角,不一會便睡着了。馬車颠颠簸簸的,她腦袋晃啊晃,幾次滑到尹筱的手臂上。
尹筱往她那邊挪了挪,挨得更近了些。那顆腦袋隔一會便落在他的肩上。他一隻手虛攬着她,免得她的頭因沿途的颠簸磕到車廂的木壁上,另一隻手将自己上車時脫下來的袍子蓋在她身上。
尹瑛坐在同一駕馬車上,他不放心他們二人獨處,擔心明瑾使些不入流的手段。他這位兄長雖一向柳下惠,然這位女子怎麼看都非善類,難保尹筱這次會被算計到。
看了尹筱照拂明瑾如此細緻,不滿的情緒愈加積滿胸腔,越看越生氣,不由地翻了好幾次白眼。
确信她是真的睡着了之後,尹瑛輕拍了一下尹筱的胳膊,指了指外面,尹筱心領神會,起身随尹瑛下了馬車,又上了甯遠那輛。
三人在車上小聲說着宮裡的态勢,白日裡在帳子外說話不太方便,人多眼雜,又怕隔牆有耳,隻能長話短說。此時隻剩了三人,便無甚顧忌。
“密報說,衆臣子群書上谏,父君剛吃了敗仗,加上皇姐的死,正滿肚子怒火無處發洩,這些臣子們這個時候拱火,年熙怕是保不住了。”尹瑛開口,一臉鐵青。
“皇姐出事的時候在明城,年熙當時還在北地戰中,個中牽扯怕是不大?”
年熙長尹筱幾歲,素來行事周正,在朝中風評一向很好,和長公主這段,更是堪稱明城佳話。雖然自年熙偷偷娶妾,尹筱對年熙所為也頗有微詞,但這不足以否定他的人品。
“朝中盛傳年熙臨陣退縮,朝中文臣更是彈劾其對國不忠,對将士無義,對公主無情,都要斬了他以立君威和軍威。但韋絕的密報指年熙回明城,時間是在公主府失火之後。他趕回去應該是侯爺府有人給他遞了信,和府中出事有一段時差。皇姐應該不是他下的手。至于逃兵這件事,尚不确定。”尹瑛将自己掌握的線索一一告知尹筱。
“前太傅家那個孫女呢?”尹筱看着手上的密函,輕聲問。
“她應該沒這個膽。回到明城之後,我再讓人細查。”尹瑛明白尹筱的顧慮,但那位已算是憑借侯府苟活着,應該不敢掀起這樣的大浪。
尹筱将手上一沓信件遞還給尹瑛,輕點了頭贊同他的觀點,卻也不敢妄下判斷。
或許這個女人雖然是條小魚,但卻是個變數。畢竟誰也想不到一年前,年熙在和皇姐成婚不久便納妾,也想不到納妾一年多後,皇姐會命喪侯爺府。
“大哥那邊有什麼動作?”他拉回自己的思緒,問尹瑛。
“沒有,他好像在觀望。但是林家有,他觊觎年家兵權已久,定不會放過這種機會。隻是這次,大哥好像沒參與其中。父君本來令他調查這個事,他也借口身體不适婉拒了。但他不參與也不阻止,确實不太像他以往的态度。”尹瑛收好那沓信件,脫口而出一句,“也不知道在玩什麼花樣。”
車廂中瞬間靜了下來。甯遠隻靜靜聽他二人說着,也不搭話。他素來隻管他的藥廬和他的花花草草,從不過問朝中政事,隻是尹筱他們說這些也從不避着他。
“我們呢,要不要保年熙?”尹瑛又問尹筱。
“先回去查查他與皇姐的事有幾分相關,若是與他或者相爺家那個孫女有半分關系,我第一個拿他的人頭。”尹筱說這話的時候,撩起了馬車的簾子一角,一瞬間臉上便染了些夜半的霜。
十月這時在外面輕拍了下帷裳,探頭進來,“公子,有輛馬車一直跟着我們的車,是那位玉顔姑娘的。”十月也很無奈,他已經盡量加速了,甩開一段那車又跟上來,離得不遠不近的。
尹筱哪裡記得什麼玉顔姑娘,他困了,隻想回自己的馬車上睡覺,也沒應十月,順道掀開了維裳下了馬車。
尹瑛倒是記得這位玉顔姑娘,是和明瑾一樣開口問尹筱能否同路,但是被尹筱一口回絕了。相比這個在後面苦苦相追的,他更忌憚旁邊馬車上那位。
趕了幾日路,抵達明城的時候,比計劃要慢上半日,是半夜。
接連去了幾個城中的客棧,十月去問,都說住滿了。
尹筱側頭看了一會靠在他身上熟睡的明瑾,“算了。”
丢下她一個女子夜半三更去投棧,人生地不熟的,他也有些不放心,便命十月直接直接驅車入了宮。
尹瑛的臉色從他挪位置開始,便黑得像墨台。他想直接喊醒明瑾,讓她下車。被尹筱阻止之後,眸子像硯台開了墨,變了又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