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丹鼎司任職的持明丹士翻來覆去地檢查她的身體,目光中隻有冷漠的評估和打量。
然後她說:“不行,建木的污染雖然有所減輕,但還是沒有完全清除。”
“那……”旁邊的年長者摸了摸胡須,神色凝重,“如果現在再實行蛻鱗逆生的話——”
“這沒有先例,她的身體和力量都沒有恢複到最佳狀态,形成的龍卵或許會很虛弱,”丹士皺了皺眉,還是接着開口,“并且有可能一直虛弱下去。”
“但是相較于建木的危害,隻是多蛻生幾次而已,根本不用衡量二者輕重吧?”
“持明的力量少一分是一分,更何況她之前的天分在族中也是拔尖的,要是這一世也繼承了天賦,那持明在羅浮的地位就會更加穩固!”
“地位?要是神策府知道她身體裡有建木之力,怕不是都不用我們親自動手!”
“那些仙舟人壽數将盡時不也有魔陰身之擾?難道未發作時便不是仙舟之民了麼?!”
……
房間中的争論止于突然響起的推門聲。
匆匆趕來的青年推開門,冷冷環顧衆人,在一片靜默中下了決定。
“臨淵是我的弟子,這一世也由我親自教導,”長着蒼青龍角,眼角斜逸着绯紅的黑發青年冷聲道,“如果壽瘟禍祖之力作祟,我也會……親手為她執行褪鱗之術。”
她依舊懵懂地望着衆人,卻覺得視線忽然有些朦胧。
并不是眼淚,而是世界忽然蒙上了一層霧氣般的模糊。
這或許就是代價吧?
持明壽數七百餘載,最長可抵千年,既沒有魔陰身之困,也沒有部分長生民的“天缺”之擾,在短生種看來已經是最令人欽羨的一族了。
即使是她的眼睛有些看不清東西,也并不影響什麼。
有着溫潤面容的青年将一副金邊眼鏡架在她眼前,眉頭卻微微皺起:“好像有些大了。”
“沒事沒事,”她捏着兩邊的鏡腿,連蹦帶跳地退後,“等我長大就合适啦。”
“拿過來讓我改一改,這樣就不容易滑落了。”青年露出無奈的笑容,一手拿着墜了紅珊瑚珠的綢帶,一手向她揮了揮。
她磨磨蹭蹭地走過來,依舊有些舍不得久違的清晰世界:“好吧,老師你要快一點哦?”
青年敲了敲她的發頂:“既然有了眼鏡,那今晚就多背三篇《鱗淵史記》的内容,明天我要抽查。”
她大驚失色:“那老師你慢慢改,明天再給我也可以!我還約了隔壁的大黃一起去釣魚的!”
……
自那次以後,又蛻生了幾次呢?
豐饒的力量确實會随着一次次古海的滌蕩而削弱,但隻要“根”還在,總會逐漸生發。
她要護住記憶,便也無法将建木的“根”一同拔出。
很痛苦吧。
雖然您并不知道這件事。
雖然您隻是在履行自己的承諾和責任。
但是,不需要這樣的。
明明是我的錯。
我不會忘記,我會努力控制,直到迎來您新生的那一天。
到那時候,我會去接您的。
臨淵神思已經有些渙散,鮮血流進眼眶,讓本就模糊的視線更添一層血色的朦胧,但她隻是睜大了眼,雙眸中映出長着龍角的、有些熟悉的溫潤輪廓,眼角位置的一抹绯紅直直刺入心底。
“老師……”她艱難地伸出手,試圖去觸碰那一張臉,“不要難過啊……我不痛的……”
掐着她脖子的人似乎愣了愣。
臨淵注意到自己已經被破出皮膚血肉的金黃枝葉占據的手,連忙垂了下來。
“對不起啊……老師……”她聲音低下去,“是我不夠聽話……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