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幾個字落下的語調輕柔,但臨淵眼眸眨動間,混沌的暗綠已經重新被刺目的明金所取代。
“小心!”一直注意着這邊的歌塵浪市真君眼眸一凝,勾住歸終的後領将她扯退幾步,而她原本站的位置,則有憑空凝聚的寒冰藤蔓竄起,明明是堅硬的質地,卻以一個柔軟靈活的姿态凝固在半空中。
原本對她并沒有抱有太大防備的衆仙此刻也冷了臉色,魈下意識地擋在臨淵面前——面對着她,和璞鸢幻化而出,槍尖斜指地面。
他面色冷肅,眼睫卻微微垂下,盯着臨淵身旁的地面。
臨淵周身的岩牢瞬間收緊,她悶哼一聲,腦袋再次低垂了下去。
被拎着後領的歸終左右看看,拍了拍歌塵浪市真君的手臂,試圖緩和氣氛:“好啦好啦,阿萍,别太緊張。”
她比劃了一下那幾根藤蔓的形狀:“就算不躲開,其實也傷不到我的,啊,凍傷倒是有點可能。”
散發着寒氣的透明藤蔓上并無尖刺,形狀也隻是虛虛交纏盤旋,看上去确實隻是想将人困住。
歌塵浪市真君的臉色這才好了些,但依舊牢牢握着歸終的手臂,不讓她再往那邊跑。
“帝君大人,在場隻有金鵬對這姑娘有幾分熟悉,她現在神智也不甚清醒,不如将此事交由我等,”彌怒最先反應過來,轉身彎腰行禮,“等結果出來之後,我再整理一份文書檔案交由您過目。”
一直旁觀的若陀撓了撓頭,開口道:“這小龍崽不是一直喊餓嗎?說不定就是餓得腦袋發暈了,那給她吃幾頓飯不就行了?!”
如果她不是想啃塵之魔神和夜叉一口的話,這個提議聽起來倒是真的蠻有道理的。
但問題是,她隻吃普通的飯菜就行了麼?
彌怒看了看陷入昏迷、毫無動靜的臨淵,感覺有些頭疼。
歸終卻眼睛一亮,合掌道:“對了,馬科修斯說不定可以試試!”
她拖着歌塵浪市真君風風火火跑出了院子,剩下幾人都看向摩拉克斯,等着他做最後的決定。
“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由你和金鵬負責,”摩拉克斯平靜地點了點頭,“至于歸終那邊,随她們去吧。”
“是。”彌怒再次行禮,待摩拉克斯和若陀一同離去之後,才拍拍魈的肩膀,看見他持槍的手這時才放松了些,不由得露出一個苦笑。
“金鵬,”他歎了口氣,“那這裡就先交給你了?”
“我……”魈遲疑了一瞬,然後重重點頭,“我知道了。”
應達和伐難也過來依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應達:“金鵬啊,你可别真被吃了。”
伐難:“……小心些。”
幾位夜叉都帶着憂慮的神情一步三回頭地走了,院子此刻才真正安靜下來。
岩牢化為星點碎光消散在空氣中,失去了支撐之後,臨淵的身體軟軟倒了下來。
魈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彎腰将她橫抱起來,送回了房間的床上。
黑發少女眉頭緊蹙,即使是在昏迷中也不得安穩,唇角溢出破碎的字節,魈屏息靜聽,才勉強聽出是“老師”和“餓”之類的字眼。
那位老師,對臨淵來說應該非常重要吧?但是她清醒的時候,其實并沒有怎麼提過。
魈握住手腕,垂眸望向躺在床上的黑發少女,金瞳中神色浮現出幾分複雜。
他有些恍然出神。
在地牢時,臨淵偶爾也會陷入短暫的昏迷中,但是呼吸頻率并未改變,看起來和閉眼小憩沒什麼差别。
隻有幾次,當他将采來的藥材和食物放到臨淵身旁,對方卻不如平時一樣下意識伸手抓他手臂時,他才察覺到幾分異樣。
隔着石欄,他看見臨淵在昏暗光線中蹙起的眉,額頭隐隐滲出的汗水,心裡難免生出幾分擔憂,于是伸手想探探她額頭的溫度。
少女卻在此時恢複了意識似的,伸手迅速扣住他的手腕,雙眸倏然睜開,露出一片金綠交織的色彩。
他想收回手,對方卻抓得很緊,将他的手腕貼在臉頰邊嗅了嗅,忽然張口一嘴咬下。
臨淵咬的力氣不大,至少對金鵬而言遠遠算不上疼痛,但他依舊繃緊了肌肉,冷靜地等待着少女的下一步動作。
臨淵扣着他的手越發收緊,牙齒卻緩緩松開,頭顱向後仰去,仿佛在遠離什麼難以忍受的東西。
那雙眼眸中,金色緩慢而又不甘地隐去,恢複了水綠色的瞳眸卻仍然渾濁無神,透着令人不安的混沌。
當她擡起另一隻手,重重扯下穿過鎖骨的鐵鍊時,飛濺而出的鮮血落在他的手腕上,溫涼而黏膩。
他隻是靜靜看着。
看着臨淵再次低頭,将那些血液一點一點舔去,臉上露出痛苦又滿足的神情,一切結束後,她才依依不舍地松開手,眼眸疲憊地垂閉。
整個過程她都一言不發,直到那雙水綠色的雙眸重新睜開,臨淵才會笑着謝過他帶回來的水果和草藥,洗淨後一邊慢悠悠地啃一邊和他絮絮叨叨地說着各種事情。
對于之前的種種異常行為,她卻隻字不提,又或許是……毫無察覺。
臨淵眼神總是有些迷蒙,視線又慣于落在整片空間唯一的光源上,自然注意不到他捂着手腕上的牙印,如同往常沉默地坐在旁邊的身形。
魈知道她想吃的是什麼。
隻是他的血液裡流淌着業障穢毒,對臨淵而言,真的能算是食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