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活着。
臨淵眨了眨眼,又眯了眯眼。
她擡起手,在臉上摸到了鏡框和裂了幾道痕的透明鏡片。
是誰把她的眼鏡找回來了嗎?
難怪眼前的景物這麼清晰。
奇怪,為什麼剛剛閃過的念頭這麼熟悉?
臨淵下意識地往上摸了摸,額頭光滑一片。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之前頭上好像長了什麼東西。
頭頂的木制結構簡易古樸,從零星幾片琉璃瓦處透進來的光線明朗,有浮塵在其中緩慢而輕盈地旋動。
不在地牢……诶,那位大人終于死透了?
臨淵睜着眼,甚至不清楚為什麼會有這個念頭。她盯着那縷不知多久沒見過的陽光看了半晌,才後知後覺地緩過神。
思緒逐漸明晰之後,身體的感覺也開始回歸,她伸手按住脖子,眉頭蹙起。
比起四肢沉鈍的酸軟,脖頸後傳來的疼痛更加鮮明,像是被誰敲了一悶棍似的。
臨淵支着身體坐起來,撐着額頭緩了一會兒——這個動作似乎也有點熟悉過了頭。
“……怎麼感覺像是幻戲開了二周目一樣?”她喃喃自語,找到最符合當前心情的形容後,才轉頭環顧四周。
房間并不大,環視一圈就能将一切空間盡收眼底。
很安靜,隻有她一個人。
建築樣式和擺設都和羅浮的傳統風格頗有幾分相似,隻是缺少了各種看似古色古香、實則全是些高科技的玩意兒。
門窗緊閉着,除了她現下躺着的床榻,也就隻有擺在房間正中央的那張木桌格外引人注意。
真的、格外、引人注意。
臨淵盯着木桌上擺着的滿滿一桌的飯菜,聞到空氣中溢滿的香味,下意識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诶?她手下用了點力,又迷茫地抿了抿舌尖。
雖然肚子依舊空空蕩蕩的,但似乎沒有她想象的那麼餓。
有種好像吃了東西又好像沒吃的感覺,嘴裡有股甜甜的味道殘留,是有人喂她吃過什麼嗎?
臨淵思索無果,還是忍不住被飯菜吸引了注意力。
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方法保溫,即使她剛剛醒來發呆了好一會兒,桌面上的菜色仍冒着騰騰白氣,看起來像是剛做好端上桌的模樣。
難道桌子或者碗實際上也是某種機巧器物嗎?
她起身走到桌前,面對床榻方向的位置,擺着桌上唯一一副碗筷。
臨淵站在桌子前猶豫……猶豫了不到三秒。
畢竟這種時候,怎麼想也沒有下毒的必要性。所以,這應該就是單純給她吃的東西吧?
就算不是……那就等不是的時候再說——終于吃到離開羅浮之後的第一口正經飯菜後,臨淵忍不住熱淚盈眶。
她擦了擦眼角,抽噎了一聲。
這倒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菜實在是太辣了。
除了最中間那碗半凝膠狀的冰冰涼涼的甜湯,其他的菜色全是熱騰騰火辣辣的一片通紅。
雖然很好吃,但是很辣。
雖然很辣,但是又确實很好吃。
等碗碟半空,臨淵才終于有力氣回想起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筷子不由得停住。
不,這也不能怪她,臨淵喝了口甜湯,畢竟就算現在回想起來,她仍然覺得有些恍惚。
臨淵不是沒見過流星雨。
羅浮航行星域,遇到什麼星體活動都是正常的,對于仙舟人來說,流星雨甚至不如工造司每年研發的煙花樣式新奇。
但是,她絕對沒見過正沖着自己砸下來的流星雨。
即使看不太清楚,那些從高天呼嘯落下的隕石也散發着讓人膽寒的巍峨氣勢,拖曳着長長的暗金色光尾,還未靠近就能體驗到撲面而來的壓迫感。
山巒傾塌,天崩地裂。
而這一切,隻不過是因為不遠處的那道人影擡了一下手。
要不是還是因為看不清,臨淵都想側頭好好欣賞一下王座崩塌時夢之魔神臉上的表情。
死了嗎?
她想。
不過不管夢之魔神死沒死,她自己好像快要死了。臨淵咳了幾聲,鮮血灑落在釘着自己側腹的岩槍上。
她伸手握住槍柄,似乎看見不遠處的人側頭往這邊看了一眼。
又不是我要動的,臨淵在心裡歎了口氣,看起來那位大人還沒死透啊。
她伸出的手已經覆滿了金黃色的木枝和葉片,扭曲盤結成铠甲的形狀,上面沾染着點點猩紅。
身上的每一道傷口都在緩慢地收縮,但又有枝芽在血液中蠢蠢欲動,想要撕裂皮膚生長出來。
啊呀,她最後不會以魔陰身的形象死去吧?
臨淵眨了眨眼,建木之力并不能修複好她的視力問題,就算代表着豐饒的力量已經蔓延了半身,她該近視還是近視。
這些年也往丹鼎司跑了不少次,可惜都沒見好,這就不得不提老師準備那一堆度數由淺至深、應有盡有的備用鏡片的先見之明了。
雖然現在已經不知道掉到哪去了,和她的星槎一起。
在她胡思亂想的同時,不受控制的雙手已經将岩槍抽了出來,染着淺金的血液飛濺,落在地面時仿佛還在蠕動,似乎從中也能生長出新的嫩芽。
傷口附近很快被枝葉堵住,臨淵從牆壁上摔落下來,支着岩槍站起身。
她握緊槍杆,既想無奈歎氣,又有些想笑。
真是巧得很,她剛好也會耍兩下槍。
臨淵随手甩了幾下長槍,俯低身體,再次向不遠處的身影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