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之甯睡過頭了，一覺起來手機顯示已經中午十二點，她心疼機票的同時又發現早在今天六點，自己收到了一條改簽成功的短信，起飛時間在下午四點二十，距離下一次起飛還有很充裕的時間。
想到是誰的手筆，她偷偷笑了下。
下午她準時到達機場，登機前給雲落發了條短信。
楚之甯：【上飛機了，兩個半小時以後落地。】
男朋友：【嗯，等你回來後，榆蘇的事都會解決好。】
近年關，榆蘇的溫度已經逼近零下十度，宜甯作為純粹的北方城市要冷上許多。楚之甯回來之前已經穿了最保暖的羽絨服，從頭到腳武裝，在出口等車時還是被打透了。
第二天她到墓園，哈氣成霜，滿山階梯墓碑都籠罩在冷白的氣息裡。還是常年如一日播放着佛歌，整個墓園除了楚之甯外再無其他人。
楚彬的墓碑上了一層水汽，楚之甯用紙巾一點點擦幹淨。
照片下楚彬的笑容一如當年，正直爽朗的警察。
她絮絮叨叨說了這一年發生的事。
結束時，陽光穿透寒氣，撥雲見日。
她到焚燒區給楚彬燒紙，一位年輕皮膚黝黑的男子穿着墓園制服在看爐火，見到楚之甯後用眼神跟她打了個招呼。
楚之甯：“宋大爺請假了嗎？”
年輕男子跟宋大爺長得六分相似，活脫脫一個年輕宋大爺翻版，他臉上被凍出高原紅，吸鼻涕撿起一旁的鐵鈎在爐火裡扒拉出滾滾白煙。
“我爸今年十月底的時候沒了。”
楚之甯愣住。
“歲數大了還願意溜達，滑倒了，摔到腦袋，送醫院的時候人就沒有意識了。”宋大爺的兒子說，“金元寶，往裡倒吧。”
“你是宋大爺的兒子宋陽？”楚之甯問。
“宋陽是我弟。”宋平說，“我叫宋平。”
他笑着說：“看來我爸平時沒跟你提過我。”
楚之甯：“我一年隻來一兩次，宋大爺跟我說的不多。他肯定跟别人提過你的。”
“哈哈謝謝你，”宋平用棉手套煽着爐子裡冒出的濃煙，“不用安慰我，我跟我爸關系一直都不好，當初我娶媳婦的時候他就說，隻要我敢把劉笛娶進門，他就跟我斷絕父子關系。”
火舌吞噬金元寶表面的金色，漏出下方的銀，烈火灼燒，将銀色吃為灰燼。
楚之甯沒想到這位叫宋平的人會跟她說這麼多，她一時不知如何反應，等火星跳到她面前時，宋平用棉手套幫忙擋了一下，她這才往後退了半步。
“…後來呢？”
“哈哈哈後來真斷了啊。”宋平把爐口的灰燼往裡推，示意楚之甯再往裡倒金元寶紙錢，“劉笛不能生，我爸看她就來氣，看我更來氣。去年宋陽媳婦生了個兒子，我跟劉笛這才能上門，以前到我爸家，老頭都拿着菜刀站門口，走一步他就要把自己腦袋切下來。”
“老人嗎，不傳宗接代在他們看來就是不孝。”
最後一點金元寶燒完，楚之甯笑笑說：“沒想到宋大爺還幹過這樣的事。”
“比這過分的還幹過呢。”宋平說，“脾氣一上來真倔，偏我這人吃軟不吃硬，當時心裡也憋着一股氣，我自己親爹都不支持我，反而還用自己的命來威脅我，這是親爹能幹得出來的事？說白了不就是自私麼，既然他都不考慮我，那我也不考慮他，他要真把自己腦袋切下來，我敬他是條漢子。”
灰燼味飄入空中，被冷風卷走。
楚之甯垂眸一笑。
·
榆蘇市銀海第一人民醫院。
午後稀薄的陽光照入單人病房，地磚潔白如洗，牆壁被光影畫出一道陰影和陽光的交界線。線條落在蘇葉琴臉上，半明半暗。
按理說她在醫院已修養兩天，精神狀态都應恢複的不錯，但此時她的表情實在說不上好。嘴唇更是抿到發白。隻因她對面沙發上坐着一個男人。
三年過去，年歲将他的五官雕刻成更成熟的模樣，眼角眉梢褪去大學時代的青澀，雙眸沉如水，長腿互疊，俨然上位者姿态。
蘇葉琴讨厭死他這副樣子，讓她想起楚經海。
那年她去楚氏集團找楚經海要錢時，他坐在老闆椅裡瞧着自己也是這副神情。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來找我打着什麼目的。”蘇葉琴說，“我是不會同意星星跟你在一起的，她現在去宜甯祭祀她爸，等她回來我就會讓她跟你分手。”
“像三年前一樣逼她？”雲落冷淡勾笑。
蘇葉琴臉色一僵。
“好奇我怎麼知道的？”雲落慢條斯理道，“來探望之前，托朋友查了下阿姨在哪家醫院，不巧，查出點别的東西。”
病床邊琺琅花瓶裡插着一束盛大百合，香味清甜。
光線穿透花瓣之間空隙，投射到對面人一口未動的咖啡杯中。
那是22歲的雲落。
咖啡桌上放着一份牛皮紙袋，周邊散落許多照片，場景迥異，照片内男女主人公卻是一緻的，全是楚經海。時間線從六個月前，直到今天上午。皆是舉止親密出入各種高級場所，當然，其中大部分還是酒店。
這六個月，正是楚經海出現在蘇葉琴身邊并展開追求，二人确定關系的時間段。
确鑿證據擺在蘇葉琴面前，直白地告訴她，她無意中成了小三——甚至被小三的對象比楚之甯還小一歲。
蘇葉琴到底活了四十多歲，沒有在小輩面前失态，“這些……是什麼意思？”
“他在跟您交往的同時，還在跟其他人保持關系。這種人不值得阿姨您托付終身。”雲落道。
蘇葉琴把目光從照片上移開，投向桌面的香水百合。
“真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的人。”蘇葉琴瞥了眼雲落，“我知道你跟星星在談戀愛，我一個四十多歲的人，就不跟當你們小年輕的絆腳石了，回去以後我就跟星星說，我覺得楚經海不負責任，斷了。必要時這些照片我也會給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