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雛焘呵氣的動作,剩餘紙雪都化作紛紛飄絮,又卷成一場浩大的雪花,鋪天蓋地朝戚光盈席卷而去。
戚光盈伸手去擋,奈何雛焘的霸道不容拒絕。
挂在太廟的北攝政王肖像無情側目,眼看戚光盈全身都落滿南攝政王肖像的殘片,像是一隻正在被肖像吞噬的獵物。
直到風停,戚光盈睜眼,手指摘下一枚落在他發絲的紙屑。
戚光盈居然笑了:“我不會把他的命當成和你之間的遊戲賭注。”
紅蓮火焰在指尖閃起,将身上紙屑在電光火石間,全部燒成灰燼。
戚光盈不畏雛焘的目光,坦然迎上去:“誠然我也是個不該出生的人。但依靠着老師你的賞賜才配有悲喜的前半生,我過夠了。弟子先行一步,明日千秋節再見,殿下。”
待戚光盈離開,太廟又陷入先前的冷清,僅剩漏鐘水聲“啪嗒啪嗒”響起。
被紙鎮壓住的第十三遍《禮紀》被秋風吹得揚起邊角。
雛焘靜立在追雲熹的肖像之下,望着追雲熹那張和自己雖稍有相同,但更多是南轅北轍的臉,一言不發。
拖着疲倦的身體,等回到金禦台,戚光盈又是一夜無眠。
好不容易打了一會兒盹。卯時二刻,戚光盈又被禮官叫醒。
他紅着眼睛,望向宮女們展開的磐州親王禮服,恍如隔世。在穿上這件禮服之前,忍不住用手輕輕撫摸着服與冠,仍有半夢半醒的茫然。
磐州親王禮服的配色淡雅而清麗。
禮服長袍上繡滿蝶翼,采用的顔色也是磐州的藕粉與淺金,而非世俗意義上的“青黃赤白黑”五行正色。
磐州毗鄰兕方城,乃人界最重要的軍事樞紐,與西文、東魏、南華都有接壤,是曆代兵家必争之地。
除了這重中之重的軍事地位,磐州還有一個非常獨特的特點,就是完全逆轉了人界大部分疆域的“男尊女卑”的風氣。
磐州是名副其實的“女兒國”。
雖然磐州女子的繼承權和地位都在男子之上,但沒有所謂“不愛紅裝愛武裝”的風氣,而是極力褒獎贊揚女子的曼妙魅力,磐州女子英氣豔麗,大方磊落,即愛紅裝又愛武裝;相比之下,磐州男子确實要比男權社會下的男人們更顯端莊内斂。
穿上磐州親王禮服,戚光盈審視鏡子裡的自己,若是母親還活着,見戚光盈終于如她所願繼承磐州,也不知會不會為他高興呢。
戚光盈麻木地笑了笑,心想:但父皇若活着,看到這一幕應當是很不願的。
冊封禮在辰時一刻,戚光盈穿好禮服,就在舉辦冊封禮的朝天殿等候。
天邊一縷金曦緩緩照耀,眼看着一群人正逐步落座。
戚光盈倒是很意外,因為戚束月這次給他的冊封典禮規格極高。
人皇戚束月與皇後金沁棠坐在朝天殿正中位置,但在他二人背後還有幾個座位也落滿,連萬福永壽宮的幾位海族太後也都參與了戚光盈的磐州親王冊封禮。
聖太後也在内,面色如霜,看不出有恭賀的意思來。
平時的戚家子弟被绶爵位賞賜封地,通常也就是百官參與,三位丞相們之一充當冊封使。除非是封後大典,才配人皇親自到場主持。而太後們不會為這些小事出面。
戚光盈猛然記起:雛焘的攝政王辭行禮也選在今日。
恰好也看到他正穿着攝政王禮服,站在冊封使的位置上。
南攝政王禮服選用神文海國色,一身明晃晃的純金,上面的暗紋呈現淺白,卻比無數的彩色珠寶更顯華貴。
辭行禮之前他仍是南攝政王,身為老師,于公于私也有資格做這次的親王冊封使。
雛焘漫步到戚光盈面前,随行的左右禮官一人捧着磐州親王的金印,一人手捧着聖旨诏冊。
從禮官手裡接過聖旨,素日裡輕柔動聽的鲛人聲線,在宣告起帝王诏令時就變得莊重萬分,不容置喙。
前面的一連串褒獎之詞念完,雛焘将聖旨輕輕卷起,把最後一句背出來,交到戚光盈手上:“今賜吾弟親王名号,贈世系節度使要職,封地自治磐州。望爾謹記護持兕方使命,助人皇萬世長盛。”
戚光盈接過聖旨謝恩,台上響起戚束月的聲音:“磐州親王,來朕的身邊落座。”
剛要起身,雛焘扶了他一把,話語壓低道:“辭職攝政王前,好歹做了最後一件有意義的事,是嗎。”
戚光盈淡淡回道:“千百年來能讓攝政王擔任冊封使的,好像我還是第一例。謝謝老師的厚愛。”
将金印和聖旨交由禮官收好,戚光盈走到戚束月身旁專門為他留的右邊位置坐下。
比起兄長的淡然端正,坐在左側的皇嫂則顯得熱情許多。
她倒了滿滿一杯春月釀清酒,手臂繞過戚束月的位置,給戚光盈送過來:“光盈,這杯敬你。我是真為你高興,等冊封之後你就要去磐州赴任,但好在磐州也離得近,每逢年節就回來看我和你皇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