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被削成短發,戚光盈的容貌卻沒減色,更加清晰淩厲,細微表情浮于臉上,也能被瞧個清楚。
夜海沉沉,他眼眸亮如晨星,說道:“那就教我用魔劍的劍法吧,從今往後我隻會用你的劍,因為我隻想愛你一個人。”
光幕晃動,裡面的人影逐漸虛幻,追雲熹被吻得含糊,隐約嗯了兩聲道:“其實以前我就教過你的,隻是你忘了……”
就在這情濃之時,戚光盈神色卻突然變了,他眉心一挑,擡頭直視某處方位,眼神敏銳又警覺,恰好與萬星石光幕外的兩人冷冷對視上。
雛焘下意識移開眼睛,随後心頭一愣。
身為君主,他們向來以審視别人為樂,絕不會感到羞愧或窘迫,但被戚光盈直視那一刻,身為上位,他竟主動避開目光,生出退讓的軟弱情緒。
雛焘神色微變,那人卻已經主動将光幕關了,靜靜道:“不要看了。”
雛焘竭力平複情緒,問道:“被萬星石窺視之人,會有感應麼。”
“當然不會。”
“戚光盈在看我們。”雛焘并不輕信,又道,“難道這隻是碰巧?”
“當蝼蟻被巨人俯視時,大部分人都是活在影子裡麻木庸碌,但總有一些人天生敏銳,又天生反骨,甯死不肯活在神明審視之下,非要擡頭怒視。”那人回答道,“但如果他不敢擡頭,又怎配做你的弟子呢。”
雛焘無法反駁,又道:“那您又為何要關閉光幕。”
“非禮勿視。”那人輕聲提醒他:“況且自尋煩惱,不是明智之舉。”
“我早知他們私下親密無間,就不會為一次、兩次或者三次的肌膚之親而動怒。”
那人疑惑道:“你不在乎嗎。”
“恰恰相反。親眼目睹,才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些什麼,才有決心去讨回那筆賬。”雛焘走到床邊,支頤而坐,眼神冷漠道:“當初在萬福永壽宮,玉胧熹哭着求我放過追雲熹,說他畢竟是我親弟弟,血濃于水。我也敗于她的楚楚可憐之下,向她許諾我隻要她的江山,不要她兒子的命。如果追雲熹肯老老實實洗掉記憶,做一個能效忠神文海的兵器,封他做個煙風嶼親王也是綽綽有餘。但看到戚光盈,我才知自己是大錯特錯,記憶明明清得那麼幹淨,可跟了追雲熹不過短短幾日,就能勝過我的十載相伴,不惜把我推得離他很遠,當日甯願冒着死在戚寐遺骸手裡的風險,都不肯求我援助。”
那人一本正經回答道:“若戚光盈愛你,就能讓你感受無比的喜悅,我會不遺餘力去做。但是太子,人的記憶可以篡改,但發自本心的情,我卻無法改變。就算我真有這份能力,要做的也不是讓他愛上你,而是……”
那人話語一頓,眼神卻飛向了很遠的地方。
其實聽完追雲熹封雪池的講述,雛焘多出一種詭異揣測。在傳聞裡一直跟那人密不可分的巨劍,怎麼此刻不在他手上,那能在哪兒?
可這話一旦說出來,就是不敬,雛焘自然不會開這個口。
雛焘緩和道:“承蒙厚愛,您為我做的事已經夠多。這枚萬星石我也愧不敢當,但有點陳年家事需要用到,請允許我半日後歸還。至于其他的事……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這人雖耽于享樂,但如您所說,我也承蒙天賜,有點劍術上的造詣天賦,自認并不比追雲熹差多少,之前您将天界劍宗的劍卷借閱給我,對我已是極大的榮幸,這段時間我一定好好鑽研。”
那人性情溫柔,但經萬年的苦修折磨,讓他笑起來都略顯清苦。
直到聽見雛焘說要學他的劍法,他神色裡才有了一點點欣喜之意,道:“天界劍法招式精妙,可惜丹士沒有肉身,僅靠着金丹幻化出來的人形,在修行武道的天賦不可能比得過鲛人。而今紅粉送佳人,寶劍贈英雄,絕世劍法配在當代劍聖的手裡,才是物有所值。”
寒暄片刻後,那人也起身告辭,走前又問道:“我把煙風海火山公主托付給太子照看,這些日子她可安好?”
雛焘淡淡回道:“她雖是雷鳴海的公主,但托了追雲熹的福,跟我也算是同氣連枝,同病相憐。我把她當親妹妹照顧,看在我那親弟弟的份上。”
次日,雛焘閉關結束重回朝堂。開口第一句話,就是當場揭示了一件讓神文海震動的重磅案件。
樞密使的勢力被連根拔起,謀反的鐵證從賬本到兵符再到人證,樣樣巨細,連他一千多年前謀害其餘皇嗣,栽贓前任護國将軍使重臣蒙冤而死的罪狀,也水落石出。
沒人知道雛焘是如何查到這些謎辛,又怎麼把千年前的證據都全部複原。
那些歲月久遠的血迹和書信無從狡辯,潛藏各處的證人也都抓捕歸案,一些被斬草除根的涉案人員在臨死前藏起來的證據,居然也被一一打撈現世,太子仿佛是親眼看到樞密使當年做下了這些惡行,每個細節都不曾遺漏。
可這些案情犯下的時候,雛焘明明都沒降世。
鐵證如山,樞密使原本還試圖狡辯,随着一環扣一環的證物證人接連爆出,他也無從抵賴。
見他伏法認罪,雛焘緩步下台,拂袖一揮,樞密使人頭瞬間落地。
朝堂所有人呼吸驟停,吓得心如擂鼓,眼見太子将這顆頭懸于掌間示威,傳觀朝野,最後擲在潮夜親王足下。
潮夜親王神色大變,知道他是在殺雞儆猴,而自己能被放過一馬的原因,也僅是女帝對子嗣的眷顧,以及皇室的體面。
此事很快捅到遠在兕方城的女帝那裡,女帝卻沒怪罪雛焘的先斬後奏,甚至親自批複了雛焘把樞密使所生的柑島王子、棠泉公主兩位殿下統統被貶為伯爵的旨意,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