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該出來看熱鬧的，秦秋心裡萬分懊惱，滿心疑惑地舉步跟去小書房。

凝晖軒院内的小書房位于北面一排正房的最東端。

此刻，劉從儉端坐在書案之後，皺着眉頭看着秦秋，秦秋低垂着頭，頭皮發麻，靜靜地站着，刺史不開口，她自然也不會貿然開口。

碧霄恭敬地捧上一盞茶，剛開口喚了一聲“大人——”，就被劉從儉冷聲打斷：“茶放下，你出去，門掩上。”

碧霄此時心頭忐忑，也不知适才青梧的話他聽進去多少，此刻見大人臉色不佳，若是往日她定要問上兩句，以表她這一顆心，但眼下卻不敢多嘴，忙依言退下，隻是在阖上小書房的兩扇門時，十分警惕地看了兩眼秦秋的背影。

秦秋心裡更沒底了，半晌，秦秋才聽得一道威嚴的聲音響起：“你為何沒回蔣家？”

這一問着實把秦秋問住了，她呆了一瞬才回過味來，合着大人是把她當成大夫人的陪嫁丫鬟了，秦秋忙硬着頭皮答道：“回大人的話，婢子是府裡的家生子，我爹是前院的管事秦實。”

“你可是叫秦秋？往常幫着夫人看賬本的？”這下換劉從儉吃驚了，他一直以為亡妻看賬本用的是自己的陪嫁丫鬟。

“是，婢子正是秦秋，也确實幫夫人看過賬本。”秦秋松了一口氣，原來是為這事啊。

“夫人生前時常提起你，說你一手算盤撥得極好，幾十年的老賬房都不如你，還說你過目不忘。”

秦秋忙恭聲答道：“婢子的記性确實較常人好些，但也不到過目不忘，夫人慈愛，謬贊了。”

“那你可還記得‘澤裳閣’近五年的盈虧？”劉從儉顯然不想聽别的廢話。

秦秋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擡頭，看向書案之後，劉從儉的眼神充滿了威懾。秦秋不解其中深意，但也知道自己的回答至關重要。

“你隻管放心地說‘記得’還是‘不記得’，你需知道，我才是這刺史府裡的當家人！”

秦秋定下心來，深吸一口氣，沉聲答道：“回大人的話，夫人在時，澤裳閣是府内盈利最多的鋪子，元貞十年，盈利八千兩，元貞九年，盈利七千二百兩，元貞八年，盈利六千五百兩，七年——”

“夠了！”劉從儉出言打斷她。秦秋聽得出來，刺史的呼吸有些不穩，似怒似驚似氣。

“若我要你将元貞六年至元貞十年的賬冊默寫出來，你可能做到？”

這下換秦秋氣息不穩了，她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讷讷地重複：“默寫過去五年的賬冊？”

“是！”劉從儉的雙眼一瞬不眨地盯着底下站着的人，他眼尖地發現對方無聲地咽了口唾沫。

秦秋斟酌半晌，忽生出疑問，遲疑着說道：“府裡的賬冊曆來都是外院賬房一份，内院一份，一年前依着老夫人之令，存于凝晖軒的賬冊已悉數移交給二夫人，大人為何……為何……”秦秋想，她該如何問出口“想看賬冊為什麼不直接問賬房或者找二夫人”。

“為何我不去找賬房或者二夫人是嗎？”劉從儉替她說了出來。

“是，婢子愚鈍，請大人賜教。”

“因為今日有人告訴我澤裳閣在過去的五年連年虧損，今年為了平往年的賬，澤裳閣隻能盈利一千兩。還想問嗎？”

秦秋把頭垂得更低了，聲音也細如蚊蚋：“婢子雖然能記住過往盈利總數，但是明細賬……屬實……屬實有些為難……”

“我也不為難你，你若能将過去五年澤裳閣的往來賬目大數默寫出來，我賞你五十兩，若能細緻到各月，我賞你一百兩。”

“大人何時要這賬冊？”秦秋的精氣神比剛才好了一些。

“我給你五日，每日默寫一年的，此事隻你知我知。”

“隻是，”秦秋又猶豫了一下，道，“婢子若要默寫賬冊，需用到筆墨紙硯，還要避人耳目，恐怕——”

劉從儉也想到了這層，他沉吟片刻，道：“你白日裡回想明細，夜間寫下如何？從明日起，我會比以往早一個時辰回府，你就到書房，當着我的面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