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雲靜定了定心神,心下自思道,可不能自亂陣腳,澤裳閣的賬冊都被她換過了,舊賬冊都已化成灰燼,是她親手燒的,大房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把原來的賬冊變出來!婆母這些年從不過問家事,大伯一個男人,怎麼可能知道先前的賬冊!莫慌,莫慌!
“今日休沐嗎?我果然上了年紀,日子都記不大清了。”劉母對着大兒子露出一個慈愛的笑來,又嗔道,“你也是的,既想着過來陪我吃飯,怎不提前說一聲?早知你過來,我就将她們兩個趕去歇着了!”
劉從儉目露歉意,道:“母親責備的是,是我思慮不周了。今日衙門内無事,我回來得早些,想着許久沒陪母親一道用飯了,這才臨時起意,望母親和兩位弟媳恕罪。”
郭雲靜和裴明霜忙擺手道“都是一家人”“無礙”等語。
劉母料定兒子有事要說,便對郭、裴二人道:“既如此,你二人自去用飯吧,用了飯早些歇着,不用再來我跟前伺候了。”
二人見此,也不推辭,向劉母行了一禮,便款款離去。
郭雲靜心裡有鬼,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裴明霜都走下正房的台階了,她還未跨出門檻。
劉從儉将二人的動作悉數收在眼裡,隻不動聲色地與劉母說着話。
劉母見兒子落座,張口便道出心中記挂之事:“你來得正好,就算你不來,這兩日我也要去尋你。到下月冬至,蔣氏就去了一年了。唉,她是個好的,我也念着她的好處,可斯人已逝,凝晖軒總得有個主母,你也老大不小的,你二弟三弟都是有兒有女的人,這事聽我的,不能拖,過了她的祭日就得操辦起來,至于人選——”
劉從儉貌似恭敬地在聽他母親說話,實則眼神一直在留意着郭氏的動作,果然,聽到續弦的事,郭氏一腳才跨出門檻,另一腳就停了下來。
劉從儉心念一動,二房急于昧下澤裳閣的銀兩,除了他所查到的他那好弟弟幹下的好事,興許還藏了别的隐情,背後不管還有什麼,他要續弦一事絕對是個引子,若是二房信他暫時不會續弦,管家之權依舊還是穩在二房手裡,也許他們就不會狗急跳牆,他要查的事也好辦一些。
思及此,劉從儉唇邊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笑意,但僅僅是一閃而過,轉瞬就變成了哀戚之色。
郭雲靜跨出正房,微微側身,假裝在看廊下的鹦鹉,實則瞟着屋裡的動靜,隻見劉從儉一臉怆然,哀聲道:“我來也正為此事,母親,我想為她再服喪一年!”
郭雲靜心頭一跳,轉身慢慢地走下台階,沒想到,大伯還是個情種!再守一年好,這樣她就可以将賬目做得更滴水不漏了!隻是,婆婆恐怕不能答應。果然,她聽到身後傳來劉母的呵斥之聲——
“胡鬧!妻為夫服喪三年,夫為妻服喪一年,禮法從來如此,哪有再守一年的禮!”
郭雲靜已走下台階,劉從儉的聲音依然清晰地傳進她耳朵裡:“母親,我對不起她,你也知我自小就是個木頭性子,領了這刺史一職之後更是日日忙于公事,對她多有冷落,她無半分對不住我,我卻虧欠她良多,母親,我意已決,明年絕不迎娶新婦!”
這就令人安心了許多!郭氏扶着丫鬟的手,加快腳步離開了和熙堂。
母子二人的一頓晚飯不歡而散。
夜間的燭火映照下,劉母滿面愁容。她已換了柔軟舒适的寝衣,抱着手爐倚靠在床頭,看着在暖閣安置被褥的木槿,忽然出聲喚道:“木槿,今夜你别睡那裡了,來,過來,就睡我邊上吧。”
木槿笑着走到床邊,挨着床榻坐下,伸手探了探被子裡的溫暖,道:“老夫人快睡吧,婢子就在外面守着您。大爺今日的話急了些,老夫人别往心裡去,等過些時日也許大爺自己就想通了。”木槿一面說着話,一面伸手将劉母身後的枕頭抽了,扶着她慢慢往後倒。
劉母歎了一口氣,乖乖躺下,木槿為她掖了掖被角,就在木槿抽手離去之際,劉母又拽住她的手腕,猶疑着說道:“不對呀,上月我與他提過,等過了臘月,正月剛好多辦兩場宴席,為他相看人家,那時他并未出言反對,怎今日話鋒就不對了?莫非這個月凝晖軒出了什麼事不成?”
木槿隻好輕輕将手抽出,反握住劉母的手,塞回被子裡面,柔聲哄道:“老夫人快睡吧,您今日也乏了,睡一覺也許明日大爺就改了主意。”
“不行,明日一早,等他去了衙門,你差人去把碧霄給我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