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還不知道自己剛躲過兩支暗箭,待元貞六年的賬冊落下最後一筆時,她的聲音裡有一絲壓抑不住的激動:“大人,元貞六年的已寫出來了。”當然,元貞六年的隻有寥寥數頁了。
劉從儉也有些驚訝,他沒想到這丫鬟還真有這本事,若是衙門之内也能有此人才……劉從儉眼神閃爍了一下,慢慢地踱步到書案前,秦秋忙極其有眼色地退到下方。
“不錯,這是兩張五十兩的銀票,盧家錢莊的,賞你了。這賞錢你爹娘不會知道,你且好生收着吧。”劉從儉輕笑一聲。
“謝大人賞。”秦秋激動地接過銀票,飛快地掃了一眼,就極其利落地疊好塞進袖子裡,正要行禮告退,書案之後的人又朗聲說道——
“說來,盧家錢莊與盧家商行是同一個大掌櫃,盧家商行你不陌生吧?”
秦秋雖不知何意,但賬冊都寫了,也沒什麼好藏拙的,忙答道:“大人不必試探奴婢,盧家商行是澤裳閣的大主顧,每年都要在咱們這兒訂上兩千匹紗羅、五千匹楚繡絲綢及五千匹素緞。盧家商行的大掌櫃更是聞名天下,她乃博望侯的妹妹,與夫家和離之後南下經商,不過五年,盧家商行已遍布各州府。”
“好得很!我且問你,若是想與澤裳閣對賬,該如何行事?”
秦秋一愣,這話問得稀奇,她不明所以地看向劉從儉,道:“像盧家商行這種大主顧,歲末之際都會派人來與澤裳閣核對往來賬目,他們曆來都是年初預付一半的貨款,年底雙方對賬之後,再付剩餘貨款。大人若要查實婢子所記的元貞六年到十年的數目有無差池,與盧家商行的掌櫃說一聲,看看盧家的賬冊,應是無礙的。盧家商行的鋪子與澤裳閣,一個在街頭一個在街尾。”
劉從儉深深地看了一眼底下之人,道:“你還不知吧,今年六月之後,盧家就不再從澤裳閣進貨了,他們本地的掌櫃揚言不再與澤裳閣做生意。我自是知曉他們的賬冊一定記有與府中的往來,隻是如今,盧家未必會幫我這個忙。”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秦秋沉默半晌,終于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的意思是,想問奴婢是否與盧家的人有交情?”
劉從儉滿意地颔首。
秦秋犯難了,她與盧家還真沒有交情,她是誰啊,不過是個小丫鬟罷了,但是,大夫人與盧大掌櫃有過幾次書信往來,其中有兩封是她代筆的,那陣子大夫人手疼,也不知為何,大夫人舍下她的陪房,直接找的自己代筆,也許是因為她這人面相正直、不愛說話吧。
劉從儉還在等着秦秋的回複,看這丫鬟臉上的神情就知,她一定知曉些什麼,果然,他見對方深吸一口氣——
“回大人的話,奴婢與盧家的人并無交情,隻是大夫人在世時,曾讓奴婢代寫過兩封書信,是去往泉州,盧大掌櫃親收的。”
竟是這樣,她……劉從儉面上閃過苦澀,心下歎道,他真是負她良多啊,娶她進門卻忙于公事,以至她郁郁寡歡、積勞成疾,澤裳閣是劉家的家業,為了打理這份家業,她竟然還跟盧家攀上了交情。生前已負她,如今決不能讓二房為了一己之私往她身上潑髒水!劉從儉内心愈發堅定了。
秦秋沉默地看着劉從儉變幻不定的神色,這應當是在追思吧,自己到底是悄悄地走出小書房呢,還是等着刺史大人發話呢?這心思可真難猜啊,這時,她又暗暗佩服起青梧和碧霄,她們要從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去猜測大人的心思,可真難啊!
“你先下去吧。盧家之事,待我想想。莫與旁人提起。”
秦秋絞着手指頭,等了半晌,終于等到了頭頂傳來大赦的聲音,她忙飛快地退出了書房。
轉過拐角,正要長舒一口氣,就被陰影處候着的碧霄吓了一跳,險些叫出聲來。
“碧霄姐姐,你在這作甚?不冷嗎?”秦秋捂着胸口,驚魂甫定。
“今日可比前幾日又晚了兩刻鐘,秦秋妹妹真是長進了!”碧霄酸溜溜地說道。
那還不是因為說到了盧家!秦秋看着眼前之人,寒冬臘月非得在這風口裡站着,果然是人各有志。秦秋嫣然一笑,道:“碧霄姐姐,大人的祭文已寫好了,方才我出來時,大人說了,明日起,我不用去書房伺候了!”
即使是濃濃夜色也掩不住碧霄眼底的欣喜之色,她驚歎出聲:“當真?”說完才覺自己失态,又讪讪地笑了一下。
秦秋但笑不語,隻點點頭就走了。
碧霄原本還不敢全信,直到次日,劉從儉去府衙之前,在院中設了香案,焚了數篇祭文,不僅如此,還一面焚稿一面吟誦不絕,聲音凄切哀婉,凝晖軒衆人雖聽不太懂那些文绉绉的詞句,可是也被刺史大人的情緒感染,無不落淚。
而後,又過了三日,刺史大人當真又恢複了以往的習慣,每日都是初鼓之後才回凝晖軒。雖然大人依舊對自己冷冷的,但是卻讓碧霄十分安心,至少别人也得不到一個好臉。
消息傳到各房時,又是一番不小的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