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雲喧輕笑一聲,低頭繼續逗着懷裡的白貓,這是和熙堂的貓,今日總往她腳下蹿,劉母見這貓喜歡她,當場便賞了她。
郭雲喧輕輕地揉着這小東西的肚皮,緩聲說道:“咱們來朗州的路上,偶聽來往商旅提起,都說這朗州刺史是個好官,昨日進城時,看這街市繁華、百姓安樂,确也像那麼一回事,今日見着,不承想還儀表堂堂,可惜了,可惜那位早逝的刺史夫人。”
郭母眼珠一轉,看向女兒懷裡的白貓,掩口而笑,道:“你倒是合了老夫人的眼緣,聽和熙堂的下人說,她素日裡很喜歡這隻貓呢。”
郭雲喧手下動作一頓,微微傾了身體,将那貓放地上一放,拍拍手,對上郭母的眼睛,笑說道:“阿娘,你别多想。依我的意思,劉老夫人想的絕對跟你想的不是一回事。”
郭母笑容一滞,她是信這個女兒的,這三年,她們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在大事上都是女兒做決斷,甚至此次來朗州避禍,也是女兒先提出來的。郭母輕咳了一聲,道:“我想什麼你倒是知道?”
郭雲喧挑了挑眉毛,也不點破,隻道:“娘,你聽我的,咱們呢,就在刺史府住個一年半載,等益州那家人歇了心思,咱們就走。至于走去哪兒,是回益州還是做旁的打算,你容我好好想想。隻一點,這刺史府咱們隻是來做客的。”
凝曦院内,郭雲靜亦是笑得一臉開懷。
馬嬷嬷見狀,忙上前湊趣道:“還是二夫人能幹,今日當着合族親眷的面,老夫人可是笑得合不攏嘴呢,直誇二夫人會理事!若不是看在二夫人的面上,和熙堂的東西哪能随随便便就給了咱們二姑娘?這是老夫人在給二夫人做臉呢!”
郭雲靜聽着十分受用,心裡熨帖得很,伸出一指隔空虛虛點着馬嬷嬷,嗔道:“你這老貨,慣會哄我!”
“老奴說的可都是大實話!春雪姑娘,你說是不是呢?”馬嬷嬷說着話,臉上的褶子都恨不能開出一朵花來。
春雪不鹹不淡地瞟了馬嬷嬷一眼,才對着郭氏笑道:“老夫人今日是真歡喜的,不枉費夫人這些日子的操勞!”
郭雲靜和她們笑了一陣,忽然又想起一事,那笑頓時僵在臉上,她沉下臉問道:“我聽說,大伯今日又帶着那丫頭去了書房?我讓你二人去打聽的事到底怎麼個說法?”
馬嬷嬷忙說道:“回夫人,老奴都打聽過了,那丫鬟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大爺身邊的小厮近日也沒聽誰提起過澤裳閣,賬房那邊也沒有什麼動靜,夫人就放一百個心吧。”
郭雲靜顯然不是很信這話,她又橫了春雪一樣,春雪亦忙說道:“奴婢也打聽過了,凝晖軒的人都說秦秋隻是去書房研墨,也沒見秦秋額外得什麼賞賜或厚待,想必是真與賬冊的事無關。夫人您想想,若是秦秋真知道澤裳閣的賬冊,大爺怎會一點賞賜都不給她?”
“可不是嘛!夫人就算不信老奴,也得信春雪呀。這丫頭沒那麼大本事,翻不出花來,她隻是因為會認兩個字,又伺候過大夫人,才讓大爺多看兩眼罷了。”
“我心裡還是覺得不踏實。”郭雲靜搖着頭,道,“還是得作速打發了她才好!我記得你有個娘家侄子,還沒娶妻是吧?”
馬嬷嬷和春雪同時心頭一跳。
馬嬷嬷的侄子,名喚黃三兒,春雪沒見過,但是聽過。
那黃三兒已年近三十,仗着馬嬷嬷在二房得勢,他自己也在外面吃喝嫖賭無所不至,還每日裡挂在嘴邊,說他不娶妻是因為府裡往常放出去的丫鬟都配不上他。後院衆人說起他,誰不是狠啐兩口,光是聽到這個名字都覺得污了自己耳朵,誰的名字被他念上一句,都讓人覺得惡心,這麼一個癞蛤蟆——
春雪看向郭氏,眼底難掩恐懼,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夫人想幹什麼?本就是二房瞞了公中的銀子,眼下不過是一點猜測,就想斷了一個丫鬟的終身!一個丫鬟,丫鬟,哦,她自己也是一個丫鬟!春雪不寒而栗,她飛快地低下頭,怕自己露出太多情緒,若有朝一日,有朝一日,自己……
馬嬷嬷想的卻是另一件事,她的侄子可看不上秦秋,她侄子看上的是木槿!他們全家計議過了,眼下二房管着家,可終究不長久,大房總是要迎進新主母的,惟有扒住老夫人才是上策。木槿人生得好,又是老夫人身邊得力的,若是能娶了木槿,他們日後還有什麼可愁的。
馬嬷嬷尴尬地笑了笑,道:“我那侄兒,想娶個标緻些的,秦秋嘛……”
郭雲靜多少也聽過黃三兒的“大名”,她嘲諷地撇撇嘴,道:“你那侄兒還有本錢嫌人家?”
“夫人誤會了,此事不好辦呢。就算我侄兒想娶,秦家也未必會答應呀!老秦兩口子可疼這個女兒了。再就是,咱們府裡定下的規矩,丫鬟年滿二十五歲可婚配,秦秋那丫頭還早呢,還有兩三年呢!”馬嬷嬷連忙找補。
郭雲靜輕輕皺了下眉頭,不耐煩地揮揮手:“罷了,你們先下去吧,容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