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卑職再去細查!”蕭舉年說着話就要拱手告退。
劉從儉玩味地看着他,道:“賬本你都看了五日了,都看不出個所以然,‘再去細查’你打算怎麼查?”
蕭舉年耳根發紅,讷讷答道:“要不,卑職先去武陵郡暗訪當地百姓,尋些線索再從賬冊反證?修河道的都是民工,坊間總會有些風聲吧?”
劉從儉無奈地搖頭一歎:“你呀,今日都臘月十六了,我這上峰即使再冷血,再不體察下情,也做不出讓你在異地他鄉過年的事來。唔,暗訪也總歸是要做的,過了正月再擇日子吧,橫豎這幕後的主使還不知道咱們起了疑,就算知道了,他們想跑也跑不了。你現在帶上賬冊去刺史府,去外書房,我給你尋了個幫手。”
一聽到“幫手”,蕭舉年的腦海中蓦然浮現那日秦秋嫣然一笑的側臉,他的心跳得更厲害了,面上的慚色未退就已換成了喜色,好在刺史大人也看不出來。劉從儉見他面色依舊泛紅,隻當下屬還在為辦案不力内疚。
“去吧,謹慎些便是。”
而蕭舉年的幫手,此刻隻有一個感受,外書房可真暖和啊!比她們那個冰窟窿舒服多了!秦秋生了兩個炭盆,把書房的門一掩,背着手優哉遊哉地在書房裡來回踱步,對自己的當機立斷和主動争取感到萬分得意。
人啊,長嘴果然還是得多用!秦秋如是歎道。可惜,刺史大人的書房沒有閑書,傳奇話本子一個也無,她看了看天色,料定此時大人在州府衙門忙着呢,她便随手抽了一本南華經,緊挨着炭盆,擲了一個蒲團下地,盤腿坐在上面看起書來。
蕭舉年推開書房之門時,映入眼簾的便是這幅冬日烤火看書圖。
“你倒是自在!”秦秋看書入迷,直至推門聲和調侃聲同時響起,她才醒過神來。
秦秋一個彈跳起身,第一反應便是朝蕭舉年身後張望。
蕭舉年心下了然,溫和地笑道:“放心,大人在衙門,隻有我一人。”
秦秋這才松了一口氣,飛快地将手中的書擲在身後的茶幾之上,自己福身行禮,道:“見過蕭錄事。大人可是要尋什麼東西?”
蕭舉年笑而不語,徑直走向書案,經過秦秋身前時,腳下一頓,秦秋微微垂着頭,入眼處是青色的大氅和烏皮的靴子,靴子上還沾着雪粒,書房裡暖暖的,這人一來,身上就帶着天地間的雪氣和淡淡的墨香,秦秋下意識地想後退一步,卻聽一道溫熱的聲音在頭頂咫尺之處響起:“大人差我來,尋你。”
秦秋等人走到書案後面才敢喘氣,她擡頭看向那人,隻見對方解下大氅,從懷中掏出兩本冊子攤在書案之上。秦秋長舒一口氣,是了,大人昨夜提了賬冊,想必是為這事。
隻是,秦秋心底泛起疑惑,狐疑地掃了蕭舉年兩眼,這位蕭錄事,方才的行徑是不是?似乎,有些,像是登徒子?但是,對自己?秦秋低頭檢視自己的衣着,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不知彼,但是知己的功夫還是有的,若是換了青梧和碧霄的臉蛋,倒說得過去。這般一想,秦秋又覺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蕭舉年收拾好自己,擡眼看向仍在不遠處站着的人,笑道:“秦秋?我沒記錯吧。大人讓你看看這兩本賬冊有何可疑之處。”
“是。”一聽正事來了,秦秋立即神色一斂,精神一振,疾步走了過去。閑事别多想、正事多上心,可是她的處世之道,她可是要長長久久地待在外書房的,得拿出看家的本事亮給大人。
秦秋翻開眼前的賬本,二話不說地細細浏覽起來,隻看了十來頁,她忽然眉頭一皺,右手下意識地就想去扒拉手邊的算盤,隻是她忘了,這不是在蔣氏生前常待的小書房,書案上沒有放算盤,而她看得入神,也沒留意到她身側一直杵着一個人。
蕭舉年倒沒别的心思,他單純是佩服這姑娘看賬和算賬的本事,想在一旁學習一二來着。
結果就是,秦秋右手一伸,就碰到了蕭舉年無意識搭在書案之上的手,她慌亂之中,胳膊一收,手肘又撞在了人家的肋上。秦秋這才驚覺身側一直站着一個人,等意識到此事,她才發覺對方的呼吸就在自己頭頂,難怪總覺得右邊的身子比左邊暖和,她還以為是那頭的炭盆燒得旺些。
蕭舉年輕呼一聲,揉着胸口後退兩步,自己也略覺不自在,隻好輕咳兩聲以飾尴尬,又惦記着秦秋方才的舉動,忙問:“秦姑娘可是發現了什麼?是要尋紙筆嗎?”
别想多,别想多,這位蕭大人肯定是沒看出賬冊的問題,刺史大人才要尋我,他應當也是心急才忘了男女之防。秦秋心裡自顧自地說道,又聽對方這麼一問,她更堅信自己的推斷了,忙說道:“紙筆也要,但是得先尋個算盤。”
說完,秦秋就扭頭四下搜尋起來。蕭舉年亦幫着四處翻找。隻是,劉刺史的書房怎會有算盤,二人搜尋無果。
秦秋沉吟片刻,說道:“婢子失禮,大人來了這許久,也未給大人上茶。請大人在此稍候片刻,我去給大人端些茶水點心。”
蕭舉年笑了笑,正要說一聲“不必如此客氣”,秦秋下一句已經說了出來“順便,弄個算盤過來。”
“如此,便勞煩姑娘了。”
直至走在回凝晖軒的路上,秦秋才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方才便覺面上有些熱,也不知有沒有臉紅,她這般想着,猛一擡頭,卻見前方一個人影一閃,那背影像是碧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