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跟在她身後，不敢則聲。幾人随着郭雲靜一路逶迤往廚房的方向行去。出了後園的月洞門，又拐過一座假山，忽然從通往廚房的一扇角門後面隐隐傳來說話聲。

春雪率先認出其中一個聲音是馬嬷嬷，另一道似乎是個男人，她的心狂跳起來，想到昨夜木槿與她說的話，春雪掌心開始冒細汗。

“二夫人——”

“噓，别聲張！我倒要瞧瞧誰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弄鬼！”郭雲靜顯然也聽出了說話的人當中有一個不是内宅之人，她此時怒氣未消，陡然撞見這事更是火上澆油。今日有客，若是被旁人知道内宅之中有人私會外男，她的臉往哪兒擱！已經再三被打臉，她倒是要看看門後面是哪個狗膽包天的。

郭雲靜氣勢洶洶地疾步過去，怒喝道：“哪個狗奴才，給我滾出來！”

馬嬷嬷今日一早就被派來廚房盯着膳食，正忙得不可開交之際，卻有一個小厮來傳口信，說是她侄子黃三兒在廚房外面的角門那兒等她，有十分要緊的事。馬嬷嬷雖然心裡惱怒侄子在這個時候來添亂，但仍是咕咕嚷嚷地走了出去。

一見了馬嬷嬷，黃三兒便添油加醋地将“青梧”如何看中了他、他又如何上門提親、青梧的哥嫂如何應下又反悔的事一股腦地全倒了出來。

馬嬷嬷起初倒是不信侄子的話，她雖是二房的人，但是凝晖軒的事她多少也知道一些，青梧是誰，那是預備着以後給大爺做姨娘的，如何能兩三日内就改了主意看上自家侄子？

黃三兒見馬嬷嬷不信，又信口雌黃地瞎編一通，隻道：“姑母，你别不信我，你看你侄子，一表人才，你又在二夫人那兒得臉，也就是我想挑一門好親事才耽誤至今，否則你早當上姑祖母了。況且，這個青梧，她若是能當姨娘，豈不是早當了？說不定她已經知道在大房沒有奔頭，如今年紀到了，在後園看到了你侄兒，就想抓住你侄兒這個金龜婿！”

馬嬷嬷猶不敢全信，黃三兒繼續編道：“可如今這事兒，她哥嫂昨日晌午才應得好好的，我下午就放出風聲去了，可誰知到了今日，他們又反悔了，說是被老夫人叱責了，還說我行事不端、诋毀内宅名聲，要賞我闆子發落出去！姑母，你說，這口氣，我能忍，你能忍嗎？這哪兒是在發落我呀，這是在打你的臉呀！”

馬嬷嬷聽到這才上了頭，正要開口說兩句，郭雲靜就領着一群丫鬟仆婦殺了過來。

馬嬷嬷吓得對着黃三兒就是一腳，将他踢倒在地，自己也一骨碌跪下，叩首道：“二夫人勿動怒，是老奴！是老奴！”

黃三兒跪在地上，隻看到錦繡绫羅簇簇一片衣角，又聞香風陣陣，等聽清自家姑母的告饒聲之後，才浸出冷汗，跪在地上磕頭不已。

郭雲靜更怒了，罵道：“是你？好啊！我身邊的好奴才，青天白日私會外男，專挑好日子作死，做下這等沒臉的事兒！春雪！傳管事的過來，這個小厮，即刻打死！将這老貨打五十闆子，遠遠地發落了，别再讓我看見她！”

黃三兒吓得立時癱軟在地，馬嬷嬷一聽，情急之下直撲向郭雲靜腳邊，抱住郭雲靜一隻腳，哭道：“二夫人息怒，這是老奴的侄子，老奴一把年紀了，怎會如此不知羞！”

郭雲靜氣得直蹬腿踹她。

“二夫人别趕我，私會外男的另有其人！二夫人，凝晖軒有人做下醜事了！”馬嬷嬷一着急，腦子就不夠使了，着急忙慌地就把黃三兒的話搬了出來。

春雪一抖，來了！

郭雲靜一聽“凝晖軒”三個字，果然來了精神，她停下腳上的動作，一手挑起馬嬷嬷的下巴，臉上晦澀不明，道：“你說什麼？凝晖軒有人私會外男？”

馬嬷嬷咽下一口唾沫，事到如今，不說不行了，她的下巴在郭雲靜手裡點了一下，也不敢扭頭，隻伸手指着黃三兒跪地的方向，道：“那是我的侄兒，黃三兒，前兩日他奉命修繕後園，遇見了青梧……”

郭雲靜聽完，連連冷笑，道：“好啊，好啊，老太太前些日子才說我多管閑事，這會凝晖軒的人做下這等沒臉的事，我看她還有何話說！我問你，你認準了，那個人是青梧？她真給了你她貼身衣物？”

黃三兒此時冷汗涔涔，那包袱是自己搶的，但事已至此，若是自己不認，可就是個即刻打死的下場，他忙點頭如搗蒜，道：“千真萬确，是她給奴才的。可是，昨日他們家本來應下了婚事，到今日又反悔了，說是昨夜老夫人派人去訓斥了一遭。”

“好，好，好！老夫人就是偏心，這定是為了她自己和大房的臉面，我今日偏要打這個臉！走，你們兩個現在就跟我走，去見老夫人！”郭雲靜被怒火沖昏了頭腦，冷笑着就要折返回眠鶴院。

馬嬷嬷大驚，那邊可正在宴客，這會兒過去，他們必死無疑。

春雪也是大驚失色，雖說要對峙，可這個時候，老夫人震怒之下，恐怕會将青梧也直接打死了事！她忙攔腰抱住郭雲靜，急聲道：“二夫人，不可！”

郭雲靜瞪着她。

春雪手上松了些力道，硬着頭皮，顫聲說道：“二夫人，眼下幾乎滿城官眷都在眠鶴院，這個時候過去，二夫人會徹底失了老夫人的歡心，為了一個奴婢，得不償失啊！此時過去，凝晖軒沒了臉面就是刺史府沒了臉面，若刺史府沒了臉面，老夫人怎會不遷怒二夫人？”

馬嬷嬷亦膝行上前抱住郭雲靜的腿，道：“二夫人，春雪說得對呀！”

一陣寒風吹過，郭雲靜清醒了幾分，她看向春雪。

春雪繼續說道：“可巧今日凝晖軒的丫鬟都在眠鶴院伺候，大爺也在府上，奴婢覺着，莫若等宴席散了，二夫人再趁機提起此事，當着大爺的面，讓馬嬷嬷的侄子與凝晖軒的人當面對峙豈不更好？”

黃三兒後背一涼，還要對峙啊，他正要開口，風中已傳來郭雲靜的聲音——

“好！就依你說的辦！果然還是你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