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各人聞聲去看時,就見劉從儉冷着一張臉走了進來。在他身後,還跟着兩個人,右邊的蕭舉年衆人自是認得,左邊那位倒是面生得緊。
那人二十五六歲模樣,生得蜂腰猿臂、鶴勢螂形,眉眼間難掩英武之氣,旁人還未待如何,他已經一個箭步、單膝跪在劉母身前,道:“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一向身子可好?老夫人越發雍容貴氣了,晚輩瞧着,您比畫上的觀音還要面善呢。”
“哈哈哈!”劉母臉上才結的冰瞬間就化了,她忙笑說道,“大郎,還不快替我扶尉遲小将軍起來?才幾年不見,六郎竟貌勝潘安了!你母親可安好?尉遲刺史可好?”
“都好,都好,我母親也常惦記着您呢!這不,特意打發我來在您跟前盡些孝心。從儉兄方才還想趕我走呢,老夫人可得替我做主啊!”
劉母呵呵笑着,嗔了劉從儉幾句。
郭雲靜恨得牙癢癢,她的事兒還沒說完呢。瞅了一個空隙,她又忙問道:“母親,兒媳方才說的事,您看——”
郭雲喧眼底洩出一絲冷笑,愚不可及!哪有當着客人的面抖露家醜的?
果不其然,劉母神色一斂,射向郭氏的眼神含着刀片。
劉從儉哂笑一聲,道:“我方才沒聽全,隻聽得最後一句,想問問弟妹,凝晖軒何人做下醜事了?”
“大郎,你先帶六郎下去休息,内宅之事,我自有道理。”劉母仍顧念着外人在場。
不料,尉遲延為人最是急公好義,此前在梅園無意間聽到了郭雲喧的私事,他還恨不能打抱不平,此時又怎會錯過這樁公案!他忙說道:“老夫人,我又不是外人,我最愛聽旁人斷案了。您别趕我走啊,讓我一塊兒聽聽。說不得又是什麼曲折離奇的冤案呢。”
郭雲喧掩袖,遮住唇邊的笑意。
郭雲靜臉色一僵,這個尉遲六郎怕不是來搗亂的!
劉從儉的眼神又添了三分威嚴和壓迫,盯着郭雲靜,道:“弟妹?”
郭雲靜扶着春雪的手,三言兩語地又将黃三兒一事說了一遍,道:“青梧是大伯身邊的人,與一個小厮私相授受,大伯既然來了,不如就交由大伯處置吧。”
劉從儉擰着眉頭,似乎在思索郭雲靜這話的真假,說實話,他起初倒是以為郭雲靜要說的是秦秋,畢竟秦秋是幫他寫賬冊的人,最有可能遭二房忌恨,竟然是青梧……
蕭舉年一直垂首靜默,聽完郭雲靜的話,他忽然心念一動,莫非這就是秦秋前日說的要命的事?
是時候了!木槿深吸一口氣,猛地雙膝跪地,道:“回老夫人,回大人,奴婢有話要說。”
劉母吃了一驚,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劉從儉略一沉吟,道:“你說。”
木槿不看任何人,隻看着劉母和劉從儉,一字一頓地說道:“奴婢認為,二夫人是受了小人的蒙蔽——”
“木槿你——”郭雲靜氣急敗壞。
“你閉嘴!聽她說完。”劉母喝道。
木槿繼續:“這個黃三兒,府裡下人無人不知的,是個遊手好閑、慣會偷巧耍滑的人,因為整日裡隻知喝酒賭錢,所以耽誤到三十來歲都無人願意與他結親。這樣的一個人,府裡的丫鬟人人避如蛇蠍,但凡長了眼睛的,都不會看上他,更何況是青梧?這黃三兒是二房的人,奴婢說句不中聽的話,青梧若是想去二房,何必挑這個黃三兒?”說完,意有所指地看了郭氏一眼。
那意思不言而喻,誰不知道二爺好色,青梧即便是想私相授受,随便沖二爺勾一指頭不就成了?現放着二爺不去勾搭,去勾搭一個小厮?
劉母的臉色緩和了幾分,木槿說得在理。青梧和碧霄,即便不給兒子做姨娘,在這府裡也還有别的選擇。
郭雲靜氣個倒仰,她咬着牙,道:“木槿,話可不能這麼說,我拿住黃三的時候,他可還有憑證呢,有青梧繡的手帕,還有貼身的小襖和襪子,若不是青梧給他的,難道還是他進凝晖軒偷的?”
郭雲靜不曾留意,當她說到“貼身的小襖和襪子”時,郭雲喧眸中一閃,露出少許玩味之色。
木槿眼帶懇求地看向劉母和劉從儉,道:“老夫人,大人,奴婢認為,二夫人說的話也不無道理,說不得就是黃三兒偷的呢?”
“你——”郭雲靜一張嘴就被劉母瞪了回去。
“可巧,今日凝晖軒人人都在眠鶴院當差,與黃三兒私相授受的到底是誰?抑或這一切都是黃三兒編出來的,偷了内宅的東西又胡亂攀扯?奴婢拙見,不如讓黃三兒與凝晖軒衆人對峙,到底是偷是搶,抑或是有别的内情,當面一審便知分曉。奴婢不為旁的,隻因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今日能有黃三攀扯青梧,明日說不得就有什麼黃四黃五來攀扯别人,求老夫人為我等做主!”
郭雲靜已跳将起來,指着木槿罵道:“好一張利嘴!先是句句不離二房,現在又字字都是攀扯,你言下之意,便是我指使人做局了?”
“你閉嘴!”劉母怒喝一聲,“木樨,站去二夫人旁邊,看住她,沒我的命令,她不許說話!她若張嘴,你就給我捂住她的嘴!記住了,她若再發出一點兒聲響,我便罰你三個月的月錢!”說完,她看向劉從儉。
劉從儉笑了一聲,道:“兒子覺得,木槿說得在理,就這麼辦!來人,将黃三兒堵了嘴押進院子當中跪着,讓凝晖軒的人都出來,在那兒站成一排。我許久不曾親自審案了,今日倒是要看看,這家賊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