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母在刺史府裡頭擺大宴,劉從裕則在外頭開小席。
裡頭的宴席一散,劉從裕也醉醺醺地回了刺史府。才進凝曦院院門,他就聽到正房傳出一陣摔杯碎盞的聲音。劉從裕腳下打着晃兒,舌頭也打着結兒,一面走一面嚷:“好好的又是怎麼了?母親請客吃酒,你卻在這兒摔東西,傳出去像什麼話!”說話間,人已經來到正房門口。
守在門口的丫鬟忙七手八腳地打起氈簾、将劉從裕攙扶進去,又有人捧上熱水和毛巾,小廚房聽了動靜忙把解酒茶也煨上了。
劉從裕進了東暖閣,往正首的榻上一躺,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濕帕子,胡亂擦了一把臉,才饧着眼去看郭雲靜,懶洋洋地問道:“喲,二夫人這氣色,非同小可!誰又給咱們二夫人氣受了?”
郭雲靜心頭氣未平,瞪他一眼,又别過臉去。
春雪端着解酒茶進來,見這陣仗,将碗輕輕地往暖榻中間的小茶幾上一放,忙領着衆人退了出去,隻留他夫婦二人在内。
劉從裕見衆人這般小心翼翼,他忽嗤笑一聲,伸手端過那碗,仰頭一氣悶了,再随手一擲,起身走到郭雲靜身邊,将人攬在懷内,情狀狎昵,道:“怎的?今日府裡設宴還能有人給你氣受?”
郭雲靜在他懷裡又氣鼓鼓地扭了幾下,才冷笑着說:“誰能想到,我的好妹妹,竟聯合大房的人一起做局下我的臉!還有那個木槿,呵,虧我素日總對她客客氣氣笑臉相迎,一有事就隻知道幫大房說話!我這臉面,今日就差被人丢在地上踩了!”
一提郭雲喧,恰好觸動劉從裕的心弦,他想起今日席間吳四郎說的話,心頭一熱,忙扶起郭氏的身子,笑得一臉暧昧,道:“二妹妹年紀小,你做姐姐的,何必跟她置氣!”
這話一落,郭雲靜氣得非同小可,一雙濃眉幾乎要斜着飛進鬓發裡,兩眼冒火,張嘴就要罵出聲來,卻被劉從裕伸出一指抵在唇邊,笑着“噓”了一聲,繼續賠着笑臉說道:“二妹妹這般品貌,性子沖些也是應當的。如今嶽丈去了,你這做姐姐的和我這當姐夫的,該為嶽母分憂才是。”
郭雲靜聽這話大有來曆,她也不去細想丈夫素日的為人品性和交際圈子,隻狐疑地掃他一眼,道:“怎麼?誰向你求親了?”
劉從裕笑嘻嘻地将臉往郭雲靜眼前湊,道:“你覺得吳四郎如何?”
郭雲靜伸手一推,撇着嘴,冷笑一聲,道:“我當是誰呢?這個破落戶啊!不過,要說家世,我爹生前是五品京官,如今我爹不在了,我妹妹配他這個五品武散官的兒子,也算配得過,不算辱沒了她。隻是呢,你也知道,我和她是隔母的,她心高氣傲又性子古怪,我可做不了這個主!”
劉從裕一把抓了郭雲靜的手,塞在衣襟内渥着,将兩根手指一豎,道:“若是吳四郎的聘财給這個數呢?”
“兩千兩?呵——”郭雲靜冷哼一聲,見丈夫隻是笑,兩根手指又晃了晃,驚叫一聲,“兩萬?!”
“噓噓噓,别聲張!”劉從裕趕緊伸手捂住她的嘴。
郭雲靜打掉他的手,道:“哄鬼呢?吳家要是有這個錢,先前還犯得着從你身上弄銀子?你的錢還是我給你填的窟窿!這種話,吳四郎拿出去哄那些沒見過世面的也就算了,你也信?”說完,發出極其輕蔑的一笑。
劉從裕忙湊去她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當真?”郭雲靜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劉從裕懶懶一笑,道:“真不真的,等擺年酒那日,看看他的誠意不就知道了!”
郭雲靜垂下眼簾,心下自思,若是這般,到時她隻要略施手段,以置辦嫁妝的名義将她那繼母好生哄上一哄,随便一過手,瞞下幾千兩簡直是輕而易舉。且若是吳家和吳四郎真像丈夫說的那樣,把妹妹嫁過去籠住吳四郎,日後何愁不發達。這般一計議,郭雲靜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對這樁婚事已有七八分滿意了。
劉從裕看她神色松動,忙趁勢說道:“你方才說木槿總向着大房說話,莫非,木槿是想去大房不成?等過了年,母親定是要為大哥再定下一門親事的,可大哥院裡已經有了兩個絕色,木槿就算有這想頭,論資排輩也輪不着她呀!沒有主母還沒進門,就先擡三個丫鬟的道理。”
一句話勾起眠鶴院的事,郭雲靜冷哼一聲,道:“那可不一定,碧霄如今不中用了,明日起内宅便再無這個人。青梧嘛,呵,别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兩年前你就惦記過青梧吧?呵,還打量我不知道呢!”
劉從裕臉上閃過一瞬尴尬,随即又嬉笑如常,道:“啧啧,陳年老醋,就你好這一口。你說碧霄不中用了?怎麼了這是?她可是母親給大哥的人,這是犯了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