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從裕心念一動，忙假意歎道：“娘，我何嘗不知我是個心志不堅的人，但凡身邊能有個人時時刻刻提點着我，我也不至于荒廢學業、耽誤至今！”

劉母眉頭輕蹙，歎道：“郭氏才疏識淺，眼空心大，又隻知一味地讨好奉承于你，唉！這些年我對你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呀你，叫我說你什麼好，納了一個又一個，滿府裡就屬你們院裡人多，饒是如此，也不見你把心收住，還是日日流連在外，不成器的東西！”

“娘，我知錯了，我改！我過完年就改！”劉從裕忙跪在地上賭咒發誓，又趁勢說道，“隻是我覺着，我還缺一個知情識趣、識文斷字又能立身公正、敢駁我話的人，娘，我想——”

“呸！混賬東西！”一語未了，劉從裕就被劉母一口啐在臉上，罵道，“你還不知足！大過年的，你又惦記上誰了？我告訴你，你少給我打歪主意，你那一院子的莺莺燕燕都快組一個戲班子了！”

“娘，我改了，真的改了！我這回真想納個正經人，不僅是為我，也為郭氏。我看上的這人，必能提點我讀書上進，又能輔助郭氏管家理事，還能陪您說話解悶呢！”

劉母半信半疑地上下打量着兒子，冷哼道：“有這樣的人，能看上你？”

劉從裕得意一笑，道：“咱家的奴才還敢瞧不上主子？”

劉母眼底的疑惑更重了，道：“家裡的人？莫非，你媳婦兒跟前的春雪？”

劉從裕聽了這話，腦中不禁閃過春雪素日服侍郭氏的乖覺恭順，不免又心猿意馬起來，心有所想，臉上或多或少也帶出了幾分。

劉母氣急，發狠地又啐了一口，罵道：“下流胚子！你若是想要人，你自去與你媳婦兒說去，别想着我替你出這個頭！你不害臊，我還要臉呢！”

“不不不，娘，不是春雪！”劉從裕急急辯解，又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外間，才湊近劉母，低聲懇求，“娘，要不，你把木槿給了我吧！”

“什麼？”劉母揉揉自己的耳朵，又狐疑地看向兒子，道，“你說，木槿？”

劉從裕忙不疊地點頭。

“好，好！”劉母怒極反笑，劉從裕不解其意，反而以為事成，喜不自勝地嘻嘻笑着去攜劉母的手，卻被劉母反手一掌，掌掴在地，大喝一聲，“滾出去！”

候在暖閣外面的幾個丫鬟聽到動靜，忙匆匆奔入暖閣，卻見備受寵愛的二爺跌坐在老夫人榻前，滿面通紅，幾人深覺驚駭，忙又後退不疊。

劉母見狀，随手點了兩人，冷聲說道：“他在外喝酒驚了風，你，和你，你們兩個将他送回凝曦院。”

劉從裕既驚且怒，本以為成竹在胸的事，不想讨了這般沒臉，心中暗恨老娘偏心，但此時卻不敢鬧僵，隻好忍着氣，面上仍是一副恭順模樣，向劉母恭敬地行了禮，方敢讓丫鬟們攙扶着出了和熙堂。

在外送客的木槿全然不知，針對自己的算計第一次被搬到了明面上。

木槿送走了蕭嬷嬷，正低頭慢慢地往回走，不期卻與春雪迎面相遇。她見左右無人，忙上前攜了春雪的手，腳下一拐，二人就往僻靜處去了。賞梅宴之後，郭氏又告了病，春雪既要伺候郭氏，又要替二房料理府中瑣事，這還是木槿第一次撞見她獨身一人。

二人挽着手，七拐八繞地，到了一處堆放雜物的閣樓牆角處，木槿才笑着說道：“上次的事，她們都要親自去謝你，但慮着你在裡頭行事多有不便，她們若上門去，怕反倒給你添麻煩，故都托我轉緻謝意。我也是一直沒尋着機會單獨見你，偏偏今兒我又沒把謝禮帶在身上，隻能改日，你得了閑再去尋我了。”

春雪淡淡一笑，搖頭歎道：“什麼謝不謝的，我也不全是為了她們。黃三兒這人，留在府裡終究是個禍害，我也是怕有朝一日他……，你不知，二夫人最先打的主意是……，罷了，不提也罷，如今我也能安心些。”

“至于謝禮，我本就是看着你的份上，她們謝不謝不打緊，你記着就行。若他日我遇到事，你和她們能記着今日之事，設法幫我一二，便是還我了。”

木槿一聽這話大有文章，忙問道：“怎麼了？可是二夫人那日丢了顔面，又沖你們撒氣了？二夫人也真是的，本不與她相幹，若不是她自己有心，怎會被人愚弄？她對你做什麼了？你悄悄與我說，我好叫老夫人知道。”

春雪依舊搖頭苦笑，末了怅然一歎，道：“眼下無事，如今二房内，她能倚重之人極少，暫時不會對我做什麼的。隻是，跟着這樣的主子，日後她翻臉無情時，我還不知是個什麼下場！我不像你們，有旁人可以依靠，我是二夫人的陪嫁丫鬟，生死都在二房的主子手裡，若有那麼一日……”

春雪想着郭氏及劉從裕二人的陰毒，念及自己将來之事，愈覺惶恐不安。

木槿也深知那夫婦二人不是寬厚待下之人，見春雪面上的凄惶之色愈重，忙安慰道：“你放心，我和她二人都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府裡也不是二房一手遮天，你若是遇到難事，隻管來尋我。”

春雪難得說一回心事，二人又推心置腹一番深談，直至聽見人聲漸近，才各自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