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才落,就有三房的丫鬟在門外禀報:“三夫人,您先前吩咐請的大夫來了。”
見衆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裴明霜對着劉母欠身解釋:“木槿這副樣子,我也不放心,當即讓人去請了大夫。母親,你看,是不是先将木槿安置妥當?”
“是,是!”劉母扭頭,喊道,“木樨,你領人将木槿送回你們的屋子,聽大夫怎麼說,再來回話。”
張婆子背着木槿随木樨去了。
屋内衆人的視線又重新落到那具白布裹着的屍身上,吳十娘的哭聲再次響起。
裴明霜這才指着地上的人形,開口詢問:“這是?”
劉從裕掐了一下郭雲靜的手心,沖她使了個眼色,才松開她的手。
郭雲靜忙上前,對着劉母和虞思訓,道:“母親,虞别駕,可知我方才說的話一點不假,幾位妹妹都可作證,木槿真是喝醉了,我讓春雪送她回和熙堂,之後就再沒見過她二人。若像方才三弟妹說的,那逃跑之人定是春雪無疑了!也不知這春雪是不是瘋魔了,竟敢殺人!”
“殺人?”裴明霜驚呼,難以置信地看向地上的屍首和哭着背過氣去的吳十娘,“這,這該不會是吳……”
“正是!弟妹有所不知,春雪喪心病狂,竟殺了吳四郎!”郭雲靜的話才落,聞訊而來的吳鳴夫婦就哭喊着沖進正堂。
“老夫人,婢子要通傳的……”丫鬟的聲音被淹沒在吳夫人的一聲聲哭喊中。
“我的兒啊,我的兒啊!”吳夫人像一陣風似的刮了進來,哭倒在吳四郎的屍身之上。
虞思訓此時隻恨自己沒跟刺史一同去武陵,他和曹錯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案子不知該如何斷,嫌犯不知該拿哪一個!
劉府衆人此時更不好開口了,人是死在他們府上,無論是非對錯,他們氣勢都矮了三寸。
“是誰!是誰殺了吾兒!老夫要親自将他剁了拿去喂狗!”吳鳴頭一回在刺史府挺直了腰杆,視線在衆人身上一一掃過,最終停在劉從裕身上。
“是不是你!”吳鳴說話間,已兩步跨到劉從裕身前,劉從裕躲都來不及躲,就被人揪住衣襟提了起來。刺史府内的女眷何時見過這陣仗,一時俱都吓得紛紛後退到劉母身後兩側。
虞思訓和曹錯忙上前試圖分開二人。
“放開吾兒!此事與他無關!”劉母急得起身大吼。
曹錯是個練家子,直接伸手去吳鳴手中搶人。虞思訓湊到吳鳴跟前,急聲說道:“吳老息怒,令郎之死,我們已有眉目了!還真不與劉二爺相幹呐!”
“什麼眉目,說!”吳鳴喝了一聲,才松了手上的力道。
曹錯趁機将人救下來,劉從裕幾乎是被吳鳴扔在地上,他狼狽萬分地被曹錯扶起,幾乎是滾着爬到了劉母身後。
門外的小厮垂着頭,有人大鬧刺史府,他們本該同仇敵忾,可看到方才的一幕,人人恨不得撫掌稱快,好你個二爺,也有今日!
虞思訓忙将春雪殺人潛逃的這番說辭在吳鳴夫婦二人跟前盡述一遍,末了,不忘說道:“眼下案情已明了,殺人者乃丫鬟春雪,業已潛逃,我和曹參軍這就回衙門拟海捕文書,全城搜捕,吳老放心,衙門定将她捉拿歸案,還令郎一個公道!”
不料,吳鳴并不買賬,而是照着虞思訓啐了一臉,罵道:“呸!老夫好歹是個五品的定遠将軍,打過仗殺過敵,這種瞎話,你糊弄鬼呢!我兒堂堂丈夫,怎麼可能死于一個丫鬟之手?此事定有蹊跷,定有幫兇!那個丫鬟呢?我要你們即刻将人交出來,虞别駕要是不會審案,老夫幫你審!”
吳鳴面紅耳赤,聲聲都是喊打喊殺,劉八等女眷已經退到了屏風後面,郭雲靜也想跟着躲到後頭,隻是劉母還在撐着門面,而裴明霜不走,她要是走了,得落下個不顧長者的罵名。
就在郭氏想逃之際,裴明霜已經昂首向前幾步站定,朗聲說道:“吳将軍節哀,此事确有蹊跷,譬如,吳四郎為何會潛入我劉府後宅,可是有何圖謀?又比如……”
“呸,你血口噴人!我兒都死了,你還說他有圖謀!你這個毒婦!”吳夫人癱坐在吳四郎的屍首旁邊,指着裴明霜大罵。
裴明霜面色一冷,斜睨着吳夫人,道:“吳夫人,慎言!”
吳夫人外強中幹慣了,被裴明霜的眼神一吓,又不敢繼續罵了,低頭繼續哭。
吳鳴卻是冷笑連連,道:“劉三夫人倒是巧舌如簧!”
裴明霜亦是輕笑出聲,道:“吳将軍謬贊。不過,不管令郎因何而死,死在我劉府後宅确是不争的事實。死者為大,貴府治喪的一應花銷,我劉府都擔了!二位在我府上糾纏無益,還是早些回貴府發喪要緊。”
“此案業已報官,我相信虞大人和曹參軍定會查明真相,将兇手緝拿歸案!吳将軍即便信不過我,也該信虞大人和曹參軍,即便信不過他們,也該信我大伯,不是嗎?”
吳鳴怒瞪着說話之人,道:“哼,你少拿劉刺史壓我!你們說是那丫鬟殺了人,又說她逃了,都是你們一面之詞,我怎知你們沒有将人藏在府中?”
“就是就是,你們分明是包庇兇手,或許是那丫鬟知曉真相,你們藏起來滅口!”吳夫人趕緊幫腔。
裴明霜冷眼看着二人,道:“那二位想如何?”
吳鳴看一眼裴明霜,又看一眼劉母,高聲說道:“我現在就要見那丫鬟!我要親自問話!将人交出來,否則,莫怪我帶人搜她出來!”
“不可不可,吳老息怒,這可是刺史府!吳老請相信我,我定會将那潛逃的嫌犯抓回來的,屆時親自送去您府上,一同審理,您看可好?”搜刺史府?這都什麼事啊!虞思訓顧不上擦腦門上的細汗,趕緊上前勸架。
而曹錯,也拔出了佩刀,做好了攔人的準備。刺史府的小厮,此刻也都棍棒在手,隻等當家人一聲令下,撲上去一場惡鬥。
豈料,吳鳴并未将虞思訓放在眼裡,反手将人一推,拔出腰間佩劍,大喝道:“交人,或者搜府!哪怕是劉刺史在場,今日也得給老夫一個交代!”
“你敢!吳鳴,你是當我死了嗎?敢在我面前拔刀動劍的!”劉母怒喝。劉從裕和郭氏躲在她後頭,像兩隻鹌鹑。
“哼,劉老夫人,莫怪我失禮!我也是有官階在身的人,我兒死得不明不白,便是對峙到京城,老夫也要讨一番說法!”
吳鳴說着,提劍就要往後宅闖去。
“你敢!”又是一聲暴喝,來自裴明霜。
隻見裴明霜往吳鳴身前一站,恰恰站在劍鋒所指之處,氣勢更甚。
而藍橋,衆人今日方知,藍橋袖中竟能變出兩把短劍,此刻她雙手持劍,站在裴明霜右側,一副但凡吳鳴的劍敢動一毫,她就敢飛身搏命的架勢。
劉從豐聞訊趕來和熙堂時,一進院門,就聽到自家夫人那一聲凜然的“你敢”,夫人霸氣!劉從豐心歎。
等他跑上正房的台階,看到眼前的一幕時,再次驚歎,夫人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