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他一甩大袖,空留個背影。
鐵鍋咕嘟,月容夫人面色驟僵。
绮黃滿臉不悅進殿,瞅見鍋裡糊了的紅果,知那陰晴不定的小皇帝沒給夫人留面。當下悶悶咒了句,過來拉她的手:
“夫人莫急。”
月容夫人解了圍裙,要笑不笑:
“我哪裡用得着急,陛下從未心屬于我,急也無用。”
绮黃咬牙,美人将黑焦噌噌鏟了,淡道:
“绮黃,你說這些妃子蠢不蠢?”
绮黃頓:“自然不比夫人聰慧。”
月容夫人倒一瓢水,頗有些漫不經心。
“陛下從未與人解衣共眠。既不能誕育子嗣,還整日裝出一副嬌無力的模樣做什麼?他不會心屬任何人。哼,且等好了。”
不知素來溫婉冷靜的美人今日為何如此出言,绮黃卻是從不會反駁的。
她附和,複又深沉:“那個楊柳青…”
月容夫人斟茶的手懸置,笑:“你不說,我倒要忘了。”
她垂眸:
“玩物罷了。”
美人笑得幸災樂禍:
“等那位公主還朝,我這替代品,那些消遣用的玩物,一夕之間就要落灰,關進庫房裡頭自生自滅了。”
“绮黃啊,我們好好躲着,莫摻和。我倒也好奇,那個一無所有的丫頭能翻出什麼花呢。”
绮黃冷笑:“縱使翻出花,一眨眼也就敗了。”
*
從玉華殿出來,燕玓白沒跟着劉美人繼續尋歡作樂。
他頭疼。
他還很餓。
兜兜轉轉,路過幼時住的冷宮。他腳步略滞,沉沉看了過去。
沒有兒時的景象,那人也不在。
燕玓白嗤之以鼻,走人。卻聞躁動,他再頓,回頭仰臉,正見那雀鷹站枯樹上沖他歪頭。
燕玓白一下陰了眸子,罵罵咧咧撿塊石頭打它。雀鷹驚叫,撲騰着飛更高。
少年又打了它一下。
沒打到。
他杵那,同鷹互瞪了會,切一聲。了無意思走了。
剛邁一步,“啊切!”又打個噴嚏。
燕玓白臉黑,裹緊狐裘吸了吸鼻涕。
得吃飯。于是他回了自己的鹹甯宮,渥雪笑眯眯端來二十八個盤子。
燕玓白看着用精美漆器盛好的菜肴,一口沒吃,把桌掀了。
這下可好,滿殿嘩啦啦跪了一地。渥雪抖如篩糠:
“陛下,敢問陛下這菜有何不對?”
能有啥不對?平常不都這麼吃的?
可奈何陛下發癫,招架不住啊!
手下人的吐槽自然不會傳到主子的耳朵裡。燕玓白環手,金尊玉貴的唇瓣幽幽吐兩字:
“熱粥。”
渥雪松一口氣,原來山珍海味吃膩了想吃清湯寡水。
忙道:“這就去煮十碗粥羹來!”
挑刺的陛下卻攔他:“豆子煮的就行。别的不要。”
渥雪:…
“是是是!”
然煮好了端上來,陛下眉頭一皺,哐當砸了。
“黍米就好,這些是什麼玩意兒?”
這,“都是最好的粳米…”渥雪讪笑,立馬差人重做。
這回信誓旦旦了,陛下終于吃了口。渥雪還沒來得及樂呵,“呸。”
少年一口吐了粥,皮笑肉不笑:
“不是這味。”
“渥雪,你皮子癢了?”
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渥雪險些急出淚花,“陛下,這是膳房最簡單的做法了,照着您要的做的啊,奴忽悠十八代祖宗也絕不敢忽悠您呐!”
宮人們又刷刷跪一地,為朝不保夕的人頭求饒。
燕玓白靠軟墊上,臉色臭烘烘,意外沒張口罰人。
但渥雪是知道的,自家陛下這模樣是憋着招呢。無奈,他靈機一動試探:
“膳房禦廚不行,奴去找些會煮豆粥的宮人?粗陋了些,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果然,少年眉頭微霁,冷哼。未說不好。
渥雪迅速下去招呼了。
因為還剩了些米不能浪費。楊柳青剛借了個瓦罐給自己煮了碗粥,外頭急吼吼來群宦官。
“誰會煮豆粥?要原滋原味的!做好了渥雪大人大大有賞!”
一連吼幾遍,倒有人蠢蠢欲動。卻也有人道:
“隻怕不是渥雪大人想吃,是陛下想吃吧。那尊大佛可惹不起。粥有手就能做,膳房的都不能讓陛下滿意,我們若傻乎乎去了,可不是找死呢。”
也不知誰十分看得清局勢。
楊柳青悄然關緊門,滅了火。外頭宦官再大喊一圈,急了。
他們幹脆随手逮人,宮婢們吓作鳥雀散。幾個不小心被逮住的連連求饒,有女聲道:
“那楊禦侍剛從春桃房裡借了鍋煮粥,她會!”
楊柳青手裡的水瓢哐掉地上。心道春荳你可真是個機靈鬼。
一秒功夫,門嗙地被推開。
幾個白面宦官堵做人牆,打頭的上前一瞧。樂了:
“嘿喲,真是。楊禦侍,來随我們做個好差事。”
楊柳青窒息。
看過那些後再見燕玓白…她真沒做好準備。
被迫提前上任。再入鹹甯殿,宦官們把人推裡頭就溜。楊柳青獨身站暖烘烘的殿内,面前裹着狐狸皮的绮麗少年正病恹恹地閉目,赤足窩榻上。
聽到腳步聲,緩緩掀開眼皮。
見是她,他神色陡寒。
灰撲撲的少女一時無措,燕玓白十分孩子氣地切了聲:“是你啊。”
她凝神,他又忽而勾唇朝她招手,莫名暧昧:
“到朕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