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弩案掀起近二十年風波,天下幾無鑄師,看你手心的繭子至少積了七八年,你才多大,一定是跟在家人身邊自小學技,你的父輩家人…”裴初沉着道,“也是鑄師。”
“我就不能拜師學藝?”關靥不會被他再詐一次。
裴初露出運籌之色,“鐵器行當殺氣重,又是靠體力做活,女子天生不占優勢,極少有鑄師會收女子為徒,除非是家傳技藝。”裴初身體孱弱但雙目如炬,微凹的眼裡精光不減,“關靥,我說的對嗎?”
“不知道你在說個什麼鬼。”關靥執起茶盞,也不管是誰的一口喝了個幹淨,“看您聲音洪亮吐字清楚,身子應該沒什麼大礙,明天我就去找裴管事,我粗手粗腳惹人嫌棄,就不在這裡礙少主的眼了。”
——“誰礙着少主的眼了?”
屋門咯吱想着探出半個身子,婁蒼玉咧嘴笑露白齒,“遠遠就聽到關靥叽喳,原來是少主醒了?”
婁蒼玉麻利的舀出還冒着熱氣的烏賊肉湯,湊近聞了聞還搖頭晃腦,拉起關靥,殷勤端到裴初身前,“這是按裴管事交代給您炖的烏賊肉,大補又回血,烏賊難熟,我炖了半日才軟爛,您趁熱吃。”
“先放着吧。”裴初聲音弱下,“我還不想吃。”
“少主還是要多吃東西。”關靥搶過婁蒼玉手裡的碗,捧着遞近裴初,“您還有那麼多事要知道,不填飽肚子哪有精神。”
在婁蒼玉詫異的眼神下,關靥幾句話就說服了裴少主,他居然順從的接過碗,輕輕攪動着舀起一勺送進嘴裡,咀嚼着緩緩咽下。婁蒼玉趕忙從布兜裡摸出個大果遞給關靥,“你吃…這個。”
“又是你摘的?”關靥衣袖擦了擦啃了一大口,“果然比婁石頭的果子好吃,原來好果子都被你大哥藏着。”
“下回想吃,找我。”婁蒼玉咽了口唾沫,再看裴初把一碗烏賊肉吃了個精光,趕忙起身去添,“少主喜歡,蒼玉天天給你備着,隻要少主快些好起來。”
—— “你先出去吧,關靥留下。”
婁蒼玉麻溜退下,走之前還不忘又瞥了眼關靥,才發現這丫頭也是有幾分清麗之姿的。
屋門關上,裡頭隐隐有對話傳出,蒼玉心癢又膽小,猶豫片刻還是拔腿走了。
興國坊裡,衆人簇擁着老鑄師,争相見證曠古罕見的流星劍鑄成,五彩鎏血漿就在眼前,但老鑄師卻久久不敢繼續。
自從來到滄浪島,興國坊就沒再鑄過兵器,時過百年,鑄師會老,會死,技藝雖傳,卻多是紙上談兵,不得實操,裴淵熟讀劍閣古籍,也得鑄師教導,但他也從沒摸過鐵器,連一錘子都沒砸下去過。
坊中現存最老的鑄師,面對血肉交融的漿水,一步可上青雲,一步可墜深淵,也是不敢有任何動作。
“等漿水涼透。”裴淵聲如炸雷,“是再回爐重煉嗎?”
“屬下無能。”老鑄師跪地大呼,“不敢,也不能啊!”
裴淵走近五彩鎏血漿,他親眼看見江暮雲跳下天爐,與流星石瞬間交融,這是一汪珍貴的漿水,更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回京良機轉瞬即逝,又怎能再功敗垂成。
“如何才能?”裴淵俯身森森注視着老鑄師滿是紋路的臉。
“流星石,隻有一次機會。”老鑄師引着裴淵去看,“屬下技拙,實在不敢壞了坊中大事。”
裴淵定睛看去,見五彩鎏血漿乍看如浮光躍金,細觀似靜影沉璧,衆彩競秀,積色凝耀,又暗含凄絕血痕,纏繞不散,裴淵不禁揉眼,再看去,血痕竟幻化成形,在五彩漿水中如靈蛇般遊移,蛇尾拖曳之處,血色由深轉淡,殷紅變作淺紅,最後漸漸消失不見,裴淵一個眨眼,那靈蛇又躍然呈現,首尾觸及蕩漾,交彙間閃閃爍爍,映現眼底。
漿水猶如不見底的深潭,拉扯着裴淵急急墜入,那血色靈蛇突然驚變成一團燃燒的火焰撲向裴淵,裴淵大吼一聲,狂舞着大手差點摔倒在地。
“坊主!”裴匕擠進人群去扶他,裴淵狠狠推開他的手,強撐着直起身,銅鈴大眼流露出驚恐之色。
“這是…怎麼了?”小馬從沒見過坊主還有如此失态的時候。
“看來…漿水有邪性。”阿九抱劍垂目,“沒人敢走下一步。”
“邪性?”小馬後背發冷,“你是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