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木爾淚水流幹,紅着眼眶,終于是一抱拳:“将軍,保重!”
他轉身,大步前往馬車的方向,呼碩攔住他,二人用力抱緊彼此,便背道而馳。
鐵木爾騎上馬兒,待車隊行出城門時,他遙遙回頭,與用力揮臂的阿命對視一眼,便轉過身不再去看。
天涯有時盡,海角不知帆。
阿命站在原地,思緒随着鐵木爾的離去而飄遠。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阿命以為是上輩子的時候,她出生在北元宮牆内,處境如履薄冰,分外艱難。
那時的她年幼弱小,不知權力,不知世事,及至十四歲時在一衆皇子皇女中嶄露頭角,至她于死地的危險紛至沓來。
首當其沖的便是她的母妃。
母妃用她惡毒的眸光,磨好的利刃一齊刺進她的心髒,恨她為何不讓路于大皇兄澈離牧歌。
渾都一命換一命,将她飄散在外的魂魄搶回來。
睜開雙眼的那一刻,阿命想得不再是祈求母妃和父皇的青睐,而是站在頂峰。
她要站得高一些,她要權力,區區太子之位形如蝼蟻,是萬萬不夠的,她要站得更高。
更高處,便是帝王。
可北元之外還有更大的天下。
她開始征戰羅斯,可羅斯軟弱無能,被她輕而易舉拿下,于是羅斯納入北元的版圖。
可北元南部還有南魏,南齊,南梁,高麗等等。
區區北元,算什麼呢?
她要站到最高處。
于是選中一個國家,隻身入虎穴,她一定會成功。
她必須成功。
她此生,不為情愛,不為名利,隻為能掌控他人生死。
多少人恨她無情無義,多少人咒她生不如死,多少人懼她殺人如麻,可她知道,她做得永遠是對的。
高處不勝寒,殺到最後,隻剩她一人,那又如何呢?
阿命站在城門處站了很久,久到手臂被風吹得發涼。
呼碩隻好輕喚:“将軍。”
阿命緩緩看向他,聲音沙啞:“回去吧。”
一個人若是義無反顧向前走,終究不能奢求圓滿,離别是世間常态,再見總會到來。
女人翻身上馬,背影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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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叙正在值房内辦公,天色将晚,房内已燃起燭火。
總督一職事務繁忙,皇帝雖派他任使職,并無常駐的打算,但這是了解地方民生和政策的好機會,季明叙忙起來沒日沒夜,順手提點幾個新晉的舉人,将幾個舉人的花名冊送回京城,以備日後晉升。
男人玄袍錦履,從桌案前起身,打算小憩片刻繼續辦公。
方行至小榻處,窗外便有人影閃過,季明叙倏地警覺,皺起眉迅速閃身至窗邊,卻見一道飛镖透過窗紙徑直釘在房柱上。
飛镖釘着一封信。
季明叙心下驚異,見窗外人沒了動作,似是已經消失,立刻上前拿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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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阿命在房中擦洗過身子,頭上的發絲将将晾幹時,季明叙徑直破窗而入。
“砰”一聲,男人衣袂翻飛,一隻手捏住窗檐上方,雙腿踹開窗的同時徑直落地。
月光順勢而落,他拍了拍身上蹭到的灰,便看向正坐在桌案旁喝茶的女人,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放在她桌案上。
阿命瞧見這信封,手下給他倒杯熱茶,随意問:“誰送來的?”
季明叙在朝中并無黨同,也沒人願意與一條皇帝的狗結交,生怕後日季明叙生出事端波及他們。
無人願意結交,嫉恨之人倒是惹了一堆。
那這封信是誰送來的?
季明叙脫下外袍扔在衣櫃上,将她倒的熱茶一飲而盡,才笑着問:“怎麼不看看内容?”
阿命眸光浮動,斜睨着他:“如今你我在九江,給你送信之人定是與行賄案有關。”
季明叙心想,這個女人怎麼就這麼聰明。
阿命一邊拆信,一邊估量着道:“多半是慶願的人,把信送到你這兒,想必是走投無路了。”
話音落,卻沒等來男人的回答,這才發現他已經走進輿室,傳來洗涮聲淅淅瀝瀝。
阿命起身将還半開的窗子關上,月光被阻在窗外,屋内隻剩昏黃的燭火。
燭火幽幽,靜靜燃燒。
片刻後,輿室的水聲停止響動。
季明叙掀開簾子,一邊用布巾擦拭着墨發,一邊踏着木屐漫不經心地走出來,衣衫半攏,胸前肌肉若隐若現。
阿命感覺喉嚨有些癢,思緒開始漫無邊際地飄遊。
幾年前她在羅斯戰場時,羅斯國王為求和,曾送了她幾大車容貌姣好的男奴。
羅斯人眉眼深邃,輪廓分明,個個形貌昳麗,不說容貌,身材也足以讓普通女子為之動容。
他們自幼時就被調教着如何伺候貴族女郎,是以最擅讨人歡心。
彼時的她雖未北元太子,但無通房,無妾室,更無貼身伺候的人,年逾二十的她早已對床事有所見聞,但她太過忙碌,顧不上想這些,對那些男人更沒什麼興趣。
怎麼季明叙就不一樣呢?
她倚在窗檐上,靜靜看他走近。
男人開始盛情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