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訣對明月皎的感情很複雜。
在前世初見她時,長期被黑暗和絕望籠罩的他将她視作唯一的救命稻草。
知道自己的死或許和明月皎月關時,他大抵有過不甘和失落……可重新看到她的時候,他下意識的行為和想法便是告訴自己糾纏下去。
“怎麼,殿下這是又猶豫了?”明月皎總覺得沈訣的表情有些怪異。
“本王有一事想問督主。”
明月皎将藥配好,她取出兩根級細的銀針來,紮在沈訣的穴位上,痛感中帶着些許酥麻,沈訣不禁抽了口涼氣。
“問。”
“本王知督主心之所向,”他的聲音中帶着些許不一樣的情愫,“隻想問督主當初為何不殺本王。”
“或者,如若本王不說出那些信息,督主會殺本王嗎?”
明月皎沉默了。
她一直覺得沈訣很奇怪。
從看見他的第一眼開始,那故作鎮定但望向她時執着的目光也好,那根本殺不死她的那一箭也罷,他似乎總是知道些他原本不該知道的事情,好似她們中間隔着無盡的光陰歲月。
這是他總是那麼不安的原因嗎。
她抽出那兩根針:“不會。”
沈訣下意識合上了雙眸,再次睜開時,他發現自己能看見了。
他曾在失明的深淵中徘徊許久,突然間感受到了光芒的輕撫。那層紗被緩緩揭開,色彩和形狀開始在他的眼中彙聚成型。
他看到了窗外搖曳的樹枝,葉片在微風中輕輕顫動,那翠綠的顔色如此鮮豔,仿佛是剛剛被造物者精心描繪而成。他看到了房間裡熟悉的擺設,那些曾經隻能靠觸摸去感知的物件,如今清晰地呈現在他的視野中。
沈訣看到往昔多年歲月不曾看到的景象,包括眼前的明月皎,前世今生,他從未見看見過這個時候的明月皎。
“至于這雙腿,還是先癱着吧,殿下你覺得呢?”她看似詢問,但壓根兒就沒有調制新的藥品,她很細心的将那銀針收好,然後看向沈訣, “咱家覺得當務之急是殿下來回答咱家的問題。”
“大人請問。”沈訣颔首。
“殿下為何在第一次見咱家時便知道咱家的姓名?”
沈訣對上明月皎那雙幽深的眸子。
這個階段的明月皎在朝堂上嶄露頭角,鋒芒乍現,孟弦野還活着,是她最為得力的助手,擺脫了那幾年的壓力,可謂風光無限。
可他偏不要告訴她他重生的秘密。
“本王曾在很小的時候見過骠騎候謝钰。”
骠騎候謝钰。
明月皎許久不曾聽過有人這樣稱她的……父親。
她們都說他是叛臣骠騎候,反賊骠騎候,亂臣賊子,賣國賊……
而不是骠騎候謝钰。
“貴妃娘娘說過,骠騎候雖勝了樓蘭,但入城不曾屠殺百姓,不讓随行士兵燒殺搶掠……正因如此,相府後來污蔑骠騎候叛國時,這件事竟然反向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貴妃娘娘?”明月皎饒有興趣提起了沈訣一筆帶過的那個人。
“我的母妃同貴妃娘娘是故交,所以我頂替了三皇子的身份。”
他一改對自己的稱呼,恍惚将時間拉回,回到那個冬日。
明月皎怎會察覺不到他的心思?
但她下意識就順着他的話說了。
“那貴妃娘娘便默許原本的三皇子活活燒死?”
“冷宮起火之時,真正的皇兄已經逝世了,他素來身體不好,人又心善,在聽聞我有危險後便答應了同我相換。”
因着重生的關系,沈訣清楚的知道上輩子三皇子離世的具體時間,所以一切都是他算計好的。
明月皎沒有再問什麼,她察覺到這件事上沈訣或許有所隐瞞,因為一切都太過于巧合了。
她轉換了一個話題:“孟弦野的身份,你如何而知的?”
“我曾聽過一則相府秘聞……”沈訣的話沒能成功說下去,明月皎修長的食指抵在他淡紅的唇瓣上,他似有不解的看向明月皎,心底卻是知道自己做對了。
“不要說。”明月皎的眉頭微微皺起,她看沈訣點頭才放下了手。
“還是說說你自己吧,”明月皎頓了頓,又裝作無事發生一般,“既然頂替了三皇子的身份,又不惜下毒封穴,根據你之前待我的态度,理應躲的遠遠的才是,”她似輕嗤一聲,“當年不惜假死逃避,如今為何在朝堂上派人屢屢試探,讓我再次盯上你?”
是啊。
為什麼呢。
因為隻有她了。
“畢竟知曉你那麼多事際,我是個藏不住事情的人,便總覺得有些不安穩,與其這樣,還不如向你投誠。”
沈訣的話真假參半,明月皎也無法完全辨别。
“殿下這是向我投誠?”
“是。想來你也知曉我有些手段,雖不如你,但聊勝于無。”沈訣眯了眯眼,“總比現在這樣強吧。”
他到底是沒什麼底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