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微微一頓:“你讨厭我什麼啊?”
如若說是孟弦野,本來也是沈訣讓他來刺激自己的。
沈訣不回明月皎的話,隻自顧自道:“你知道嗎,我特别特别讨厭你,不,不是讨厭,是恨。”
“我恨你。”
沈訣知曉自己說出的話有多傷人,多過分,可是看着明月皎無動于衷,他止不住的将那些傷人的話說了出來。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他像是找到了什麼新的發洩口一般,一連說了好多恨,又咬住明月皎的耳垂,卻不敢太過用力,更像是動物銜着它的幼崽。
他便這樣小心翼翼的恨着她。
他不解氣般,唇瓣在她的脖頸間流連,而後又咬了她一口。
明月皎微微笑了,她的眼底有些亮晶晶的,她開口道:“便恨我罷。”
恨比愛長久。
沈訣頓了頓,他對上明月皎的雙眸,而後吻上了他的唇。
這個吻不算斯文,想來沈訣的負面的情緒沒有消散,但他并非隻會蠻不講理的索取,就像他就算生明月皎的氣,也并不會真的做出傷害她的舉動。
他的唇格外柔軟,原本隻是淺嘗辄止,可不知是誰動了情,誰的舌尖滑過誰的舌面,似乎癢意與濡濕都随着身體一同往下傳遞。
明月皎的身體止不住的下墜,她隻覺自己腰間攬過一隻手,稍一用力,自己的身體便被帶起,耳邊傳來“吱呀”的聲音,沈訣另一隻手推開了門,剛到屋裡又快速關上,而後将明月皎壓倒桌面之上,居高臨下的吻她。
感受到明月皎的回應,沈訣的身體有一瞬間的緊繃,他突然松開了她,雙眸迷離不清的看着明月皎,呼吸連同着喘息都有些急促。
明月皎想要回抱住沈訣,沈訣卻是突然後退幾步,逃也似的離開了。
明月皎遲遲回不過神來。
過了很久她方才做起身來,此刻她眸中的欲色被不爽遮蓋,撒氣一般将門踹開。
……
回到督主府後,明月皎意外覺得有些冷清。
她垂頭淡笑,這督主府何時熱鬧過,是她犯了癔症。
如今她要走,隻怕更冷清了。
明月皎幾乎無甚行囊,更不需大張旗鼓的離開,隻是空中安排的眼線屬下還需她一一交代。
她還是要去見孟弦野的。
兩人利益交織,并非一時半刻可以掰扯明白。
寒蟬凄切,驟雨來臨。
“阿皎,我還可以這樣稱呼你嗎?”孟弦野仍端坐在那裡,想來他早知她要來。
明月皎的目光滑過桌上的點點粉塵。
千機閣的布置沒有分毫變化,她竟然覺得有些陌生了。
便連眼前的人,她亦覺得如此的陌生。
她眉心微展,似乎連同嘴角也一同扯開來。
她坐在自己平日的位子上,可不同的是孟弦野未曾再為她倒茶。
于是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滾燙,她僅淺淺抿了一口,隻覺自己還是喝不慣這個茶的味道,又自顧自的開口說。
“現在想來,我不恨你。”
孟弦野似乎落淚了,可雨幕朦胧,她離太遠,故而看不真切。
或是不能看的真切了。
“但我不能原諒你。”
茶有些澀,她于是将茶盞放回桌上。
她靜靜盯着茶水表面起伏的蕩漾,沒頭沒尾的來上一句。
“孟弦野,我會死的。”
“仔細想來,我這樣的人,其實早該死了。”
孟弦野連連搖頭:“不……”
“你聽我說完。”明月皎輕輕笑了一聲。
“但是我現在還不能死,孟弦野,你也無權決定我的生死。”
她把茶盞推至孟弦野身前。
明月皎神色平靜的看着孟弦野:“這茶裡有什麼,你我心知肚明。”
而後她扯了一個笑出來:“我不知我是否該謝謝你,未曾送給我緻命的毒藥。”
“不,阿皎……”
明月皎離近些,方才看清孟弦野滿臉淚痕。
她道:“我答應過女師,會讓你好好活着。”
“你為什麼哭呢?弦野,分明是你要害我,可為什麼你一直在哭呢?”
明月皎不懂孟弦野為什麼會流淚。
她慢慢擡起手來,指尖輕輕拂過孟弦野止不住的眼淚。
放在鼻尖下聞一聞,是苦,是澀。
孟弦野道:“對不起,對不起……”
明月皎卻将手放在右眼前晃了晃。
她的右眼愈發看不清了。
僅淺淺一口,便有如此效果。
她長長歎息一口,心間竟隐隐升騰起幾分欣慰來:“果然你天賦異禀,下毒于無形之中,女師沒白教你。”
“告訴我吧,弦野,為何執意想要我死呢?”
雖然世人皆以為明月皎是武學奇才,似乎樣樣精通,可獨孟弦野和明月皎自己知道,她到底是女兒身,比健壯男子的體力還是要弱上一些。
縱使有天賦,她也要比常人努力千倍萬倍。
可獨輕功與射箭不同。
她天生視力極好,便是夜間也可看清萬物。
而今孟弦野毒了她的右眼。
她瞄準箭矢的那隻眼睛。
“我對不起你,亦對不起天下!……”孟弦野拔劍欲自刎,卻被明月皎輕易奪了劍去。
明月皎沖他搖了搖頭:“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的。”
孟弦野沒敢看她,他失魂落魄的盯着門外。
可門外有什麼呢?
明月皎随着他的目光望去。
她似乎有些不理解,可面上毫不顯露。
她又重新彎下身子,動作輕柔但态度強硬的扳回孟弦野的臉來,讓他的目光無處遁行。
“你還是不願說出來原因嗎?”
對上明月皎平淡的雙眸,他終是崩潰了。
孟弦野甚至有些憤怒,他大聲道:“你總是如此!你總是如此!你當初就不該救我,讓我死了好了!”
“為何不讓我去死!”他聲音凄厲,似乎再也無法像往日那般鎮定自若。
明月皎不置可否。
她緩緩起身,亦難掩踉跄。
“來人。”她的聲音低低的,“孟指揮使得了失心瘋,快把他帶下去,等咱家回京之時,定要将他治好。”
她似乎有些不放心,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盯着孟弦野絕望的雙眼,她說:“一定要讓他好好活着。”
“直到我回來。”
雨還沒停。
她擡頭看天,一滴雨猝不及防滴入她的右眼。
涼涼的,還有一絲絲疼意。
她使勁眨了兩下眼睛。
在察覺異樣後她便吃了解毒丸,可不知是心理的緣故還是那千金難求的解毒丸并非萬毒可解。
她的右眼總歸沒有以前能看的那麼清晰了。
明月皎有些茫然。
想着孟弦野那歇斯底裡的樣子,她不知不覺中便到了趙清浔的墓前。
四周古柏陰森,寒鴉偶爾啼叫,更添幾分死寂。她似怕驚擾了此地的安甯,連帶着腳步輕了幾分。
墓碑上的字迹在歲月侵蝕下已略顯斑駁。
她屈膝跪地,目光落在碑上女師趙清浔的名諱,她總給人一種很溫暖有力的感覺,似乎連帶着周遭的氣氛都溫和了些。
仿若趙清浔穿越陰陽界限,化成微風吹過她的面龐。
自她離開後,她總是不敢來見她。
今日也不知為何,或許她于昏迷中又想到了從前。
于是心之所向,目之所及。
她便來見她了。
明月皎後知後覺自己空手而來,唯有腰間挂了一壺美酒。
她咬開蓋子,自己喝了一口,剩下的全倒給趙清浔了。
想到趙清浔瀕死前死死拉住她的手,告訴她……
她垂下了頭,似歎似笑。
“抱歉。”
隻是她因何而道歉,唯有天知曉。
和她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