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英一大早,是被外面的熱鬧聲給吵醒的。
她更衣出來,便見到林菀正張羅着府裡的小厮在貼對聯、挂燈籠。
“哎、哎對!正了,就這樣貼。”
“哎呀,燈籠,那個燈籠歪了……”
她說話間精神飽滿、面目紅潤、音色醇厚,顯然已無大礙了。
江英遂放下心來。
林菀自那天在她懷中哭了一通後,第二日起來,便跟無事人一樣了。
起初,江英還擔憂她是在故作堅強,如今看來,她是真的走出來了。
正指揮間,瞅見江英的身影,林菀眼神亮了亮,走過去,“今安醒了?”
江英點了點頭。
默了默,她看了眼天色,尚未完全明,疑惑道,“這般早?”
林菀莞爾一笑,“當然了,這可是今安在京中跟我們過的第一個年,自然要隆重一點的。”
江英往年過年,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外過的,畢竟那時朝局不穩,周邊動蕩不安,她這個大将軍自然得親自坐鎮。
若她這個主将走了,那她帶的那些兵又算什麼,她又如何能服衆。
江英也不矯情,既然莞娘是特意為了她,那她必不會掃興,坦然承受了這份心意,“那便要辛苦莞娘了。”
林莞見江英沒有推辭,笑意頓時更濃了,連連擺手,“我哪有什麼辛苦的,我隻有快樂。”
“不過有一件事情要求今安幫忙。”
江英擡了擡眸,“哦?是何事?”
林莞道,“安王府大門口今年的對聯,今安來提如何?”
江英聽罷輕笑出聲,“我還當是什麼事,竟然是這個,那當然沒問題。”
她對自己的字還是有些信心的。
江英的字在天下文人中是排得上号的,不但如此,她的字迹甚至還一度被奉為圭臬,曾被宣文帝親口稱贊。
林莞很早就有這樣的想法了,直到今日才有機會實現。
“我已命人在書房被好筆墨紙硯,隻待今安移步了。”林菀道。
“你呀。”江英說,“和着你這是先斬後奏呐。”
林菀笑而不語。
江英心中愉快,擺了擺袖子,“走罷。”
來到書房的時候,卻見書桌上果真如林莞所說,已準備妥當。
江英一手攏着另一邊袖子,以免粘上墨水,另一手拿起筆思索了起來。
林莞在一旁悄然靜立,寸目不移地凝着江英,滿臉期待。
卻見江英略一思索後,便提筆蘸墨寫了起來。
林莞見江英動筆,急忙湊過去,微微傾身去看。
隻見江英下筆遒勁有力、氣勢如虹,行雲流水便寫就了一副對聯。
“逍遙平生意,山水自在身。”
林菀眼前一亮,毫不吝啬地贊歎道,“寫得真好。”言語之間無不透露着羨慕與欣賞。
或許是受了江英的熏陶,林菀漸漸愛上了書法。
跟在江英身邊的這幾年,她由起初的不識字,到後來的小有文采,點點滴滴都在蛻變得越來越好。
她平日裡除了打理府中事物,便是修身養性,跟着江英學習書法。
她初次見到江英字迹,便被其驚豔,從那一刻開始,她便在心中給自己設立了一份目标,終有一日,她要寫就一手像樣的好字。
為此,她還特意請今安為她做了幾幅臨摹的拓本。
她清晰記得,當今安聽說了她的想法後,眼神一瞬間變得很亮,裡面是毫不掩藏的訝異與欣賞。
他幾乎是沒有猶豫地答應了她,并且第二天就為她做好了。
有了拓本之後,她便開始茶飯不思地臨摹,在她的堅持不懈下,沒用多久便寫出了幾分今安的神韻。
但于此同時,她也迎來了瓶頸期。
萬般無奈下,她去尋了今安。
時隔多日,江英再次看到林菀的字迹時,她是有些意外的,她沒想過,林莞會進步得這樣神速,而作為局外人,她幾乎是很輕易地便尋到了林菀的問題所在。
她說得很真誠,“莞娘,你在書法方面的天賦要比我好很多。”
林菀卻驚得愣住,她從未想過她能在今安這裡得到這樣高的評價,更是從未想過要與今安相提并論。
她仿若夢中呓語般道,“可我……”
江英安慰她,“莫急,你之所以卡在此處,遲遲不得進步,乃是你的出發點便錯了。”
林菀靜靜聽着。
“極緻的書法并非模仿,而是自創。”江英說,“莞娘,你練到這一步,已不需要再參照我拓本了,你需要加入屬于你自己的靈魂。”
一語點醒夢中人。
林莞隻覺腦中閃過一道白光,緊接着她一直以來被堵塞的筋脈在這一刻全都通了。
她激動地無以言表,“今安,謝謝你,我明白了。”
在那之後,林菀的書法便一日比一日精進了。
現如今她的字迹裡除了含有江英的幾分神韻外,還從中加入了一些獨屬于自己的特質,兩者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江英瞧見林菀眼裡的豔羨,道,“以你如今的勢頭,不日便要超過我了,到時候,便該是我來羨慕你咯。”
林莞倒也不否認,隻害羞地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