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如刀,無情的割向狂奔的人們。江雲悠沖入黑夜,跑的雙腿發抖,然而路的盡頭已然是滿天火光。
“方……方姨,方姨還在裡面。”
她不管不顧地的要向火裡沖,被孟笛和正撲火的捕快攔住,“你這人瘋了,火燒的這麼烈,裡面有人也夠嗆了。”
“你胡說!方姨還在裡面,那是陪了我十年的方姨,是……是我的家人啊!你放我進去啊,她還沒死,她不會死的,她不是還沒報仇嗎,她不是答應要替我阿娘看着我出嫁嗎。”
江雲悠眼睛通紅,胡亂的推搡着攔她的人,竟把孟笛都推了個踉跄。
……
方妤晴提前布置好了火油,拿起貼着喜字的紅燭,扔到了黑暗裡。
火苗騰地躍起,照亮了那張素來溫柔的面孔,她把染血的匕首丢到地上,一身紅衣邁步走向大火中。
烈焰扭曲成了江泠的面孔,站在前方擋住她的去路,“你真的想好了麼?”
方妤晴身體搖晃了一下,淚水決堤而出,“泠兒,對不起,這是我唯一的歸路,對不起。”
江泠隻是搖頭,一如臨安城破廟裡,輕輕拉起她。江泠身後,顧潤舟正牽着一個孩子,站在一棵大樹下朝她伸出手。
那場錯過十餘年的桃花盛開在眼前。方妤晴再也等不及一樣,張開懷抱笑着投入那片如火如荼的桃花雨中。
自她開始自己謀劃、與虎謀皮的那一刻,就在這條血路的盡頭,為自己挖好了墳冢。
熊熊燃燒的火焰燒塌了屋頂,轟然落下,像是蓋棺。
江雲悠及時往後錯開一步,躲開了斷裂的房梁。她沾濕袖口捂着嘴,在火海中四處張望,終于在角落裡看到一個身穿喜服的身影。
那身影一點點爬出來,露出全貌,是鬓發花白的蔣老頭,他胸口被捅了一刀,血迹随着他的移動拖成了惡心的曲線。
江雲悠上前抓住他,“看到方……看到其他人了嗎?”
蔣佑禧說話斷斷續續的,滿嘴都是錯了、救命、求饒之類的話。
江雲悠極力抓回寥寥無幾的理智,把他扭向自己,“建元二十三年的軍資被竊案究竟是怎麼回事,忠勇侯到底為什麼死!你在裡面參與了多少?”
蔣佑禧颠三倒四的說了一堆,江雲悠還未聽仔細,一支箭忽然從暗處射進他喉嚨,滾燙的血濺了她滿手。
江雲悠蹲坐在地,慌忙起身四望,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火海。
她竭力克制着噩夢裡的心悸,彎腰幹咳。頭頂房梁嘎吱作響的聲音讓她猝然回神,懸空的房梁終于支撐不住,向她砸下來。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劍光擋住烈焰,江雲悠擡起被火熏紅的眼,看到了謝衡的身影,劈開幻境與現實的兩重火海。
“謝明淮……”
謝衡一把扯過江雲悠,将浸濕的鬥篷搭在兩人身上,“作死上瘾是吧?放心放心,你讓我放的哪門子心?你對我說的話有沒有一句是真真切切走過心的?”
或許是火焰太過明亮,将他眼底的情緒照的一覽無餘,江雲悠錯愕一瞬,緊接着被他摁進懷裡,披風嚴絲合縫的裹住她。
他寬闊的胸膛像是另辟出一方安穩的天地,隔絕了濃煙和烈火。貼的太近,江雲悠能聽到他起伏的心跳,一聲一聲,砸到耳朵裡。
外面救火的聲音嘈雜,火焰把空氣燒的扭曲,四周溫度越升越高。濃煙令人辨不清來路和去處。火舌燎過的衣擺,坍塌的地方越來越多。
兩人在火海中打轉,臉上熏了一層灰,謝衡用劍撥開疊砌的亂木,總算看到了一處小門。
木門的花闆和檐枋還燃着火,搖搖欲墜,兩扇門扉被燒變了形,隻剩下一條小縫。
謝衡動作利落地把披風全部裹在江雲悠身上,空出的指尖頓了頓,用僅剩的一處幹淨的手背擦掉她臉頰沾上的一點黑。
因為煙實在太濃,他開口尚未說出句完整的話便咳嗽個不停,隻能閉了嘴。江雲悠皺眉要扯披風,剛擡手被就被他拉到那條烈火環繞的門縫前。
再然後,手心一空,江雲悠甚至來不及再轉頭看謝衡一眼,那隻手已經用力把她推了出去。
熱浪猛然消失,夜風終于帶上了絲劫後餘生的涼意。
江雲悠慌忙從地上爬起,摘下披風要遞給謝衡。
就在此時,搖搖欲墜的檐枋轟然墜落,阻斷了火海中的唯一一條生路。
江雲悠隻來得及匆匆看他一眼,烈火便猝然升高,徹底封住了那條小縫。
重物砸下濺出點點火星,燎到江雲悠身上。她恍若未覺,重新披上披風就往裡沖,卻被身後一雙手牢牢攔住。
江雲帆那日醒來才發現袖口裡賬單丢了,立馬反應過來是江雲悠偷偷拿走了。他這一路趕的馬不停蹄,一見面就看到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差點也跟一塊下餃子。
“你瘋了嗎!你等着這次關禁閉我再幫你,我江雲帆三個字倒過來寫!”
江雲悠什麼都聽不進去,隻想推開他往裡沖,“謝明淮還在裡面,他就在門口,他還沒出來。”
江雲帆詫異的看向門内,再看一眼江雲悠被燒破的衣擺,瞬間明白過來前因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