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貼出去的次日,公主府門前便排起了長隊,豔麗的袍裳把大門圍了個水洩不通,個個男子都敷粉簪花,打扮得猶如開屏的雄孔雀似的。
從前我隻以為花枝招顫是用來形容女人的,如今眼界大開,驚覺男人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坐在堂前主位上,看着男人們以五人成一排,五排成一列的從我眼前逐一走過。
待到我跟前時,又無一不使出渾身解數地沖我微笑,更有膽大的直接抛起了媚眼。
我從辰時一口氣坐到了午時,後腰杆硬得如同塊闆磚,過目的男人不說上千也絕對過百,竟一個能入眼的也無。
恍然,我又想起識春說過的話,“驸馬豔冠洛京……這天下如何有人能比得驸馬?”
我如個蔫菜瓜似的打不起精神,半合眼又看了一炷香,正打算擡手阻止這場鬧劇,一個身穿皂袍青衣的男子落入我的視線。
他雖貌不驚人,卻勝在幹淨,甚有幾分劉起出塵脫俗的意思。
若是我沒記錯,劉起那日入我房中,穿的也是一件皂羅袍。
我總算提起了點勁,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回長公主殿下,草民賤名不提也罷,恐辱了殿下的耳朵。”
“那你今年多大了?”
“年方十八。”
我微笑着點點頭,很好,比驸馬還嫩上兩歲。
“可會什麼才藝?”我又問:“琴棋書畫,詩歌酒賦皆可,實在不行,騎射也算。”
堂下男子拱手道:“草民會點拳腳功夫,為殿下舞一段劍舞可好?”
“你還會劍舞呢?”我瞬間來了精神,點頭之快如同上滿了發條的玩具,“快快快,舞一段,舞一段。”
我這廂品茶,清新的茶香在喉間迸發出沁人心脾的甘甜,放眼看去,那男子身形修長,長劍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道銀光閃閃的劍花,看得我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他剛舞完一段,我便迫不及待道:“好,恭祝你入選了,明日一早便可來我府上。”
他收劍抱拳,言辭懇切,“還請長公主殿下賜名。”
賜名,又是賜名?
上次讓我賜一匹馬,我沒賜成,還險些被摔死,如今換作個人,我當真有些心裡陰影。
我又看了看他的皂袍青衣,随口道:“不如就叫墨竹如何?”
“墨色長袍,立形如竹,很适合你。”
“墨竹謝過殿下賜名。”
他單膝跪在地上,側顔看去愈發有些劉起的影子。
我滿意地點點頭,墨竹便躬身退了下去。
墨竹走後我又瞧上了幾個,有的吟詩作對,執筆成畫,有的騎馬射箭,百步穿楊,有的好講笑話,直給樂得伸不起腰來。
我按他們所穿衣服的顔色分别賜名為:赤梅,白蘭和金菊,赤梅眉眼細長,白蘭氣質溫潤,金菊身量挺拔。
我看着所選四人的畫像,手撐着下巴苦笑,怎得忙活了一整天,這選上的四人都有那麼幾分眼熟呢?
我在酉時用過晚食,聽暮秋來報,劉起是戌時初刻邁進的府門。
我故意沒派人去召他,想必我大肆選美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整個洛京。
劉起自幼便是衆星捧月,除去北逃至大魏的路上,怕是沒吃過一點苦頭,像他這樣的人定是心高氣傲,狂悖不羁。
若是知道我這個做妻子的公然選美男入府,無異于當着全天下人的顔面打他的臉,更是把明晃晃的綠帽直接扣在他腦門上。
我想,天下哪有男人能咽得下這口氣?受得了這份罪?
更别提劉起還是個宋人,一個對男尊女卑根深蒂固的宋人。
入夜,我摒退春夏秋冬,一人在後院的涼亭中小憩。
春夜的密林中,是吹不盡的晚風和婆娑的樹影。
我茫然望向曲徑通幽處的盡頭,心底油然升騰起一股落寞之意。
眼前的月夜是如此熟悉,亦如我在這個世界初次所見一般。
那時,我才一睜眼便看到了他——驸馬劉起,一個令我百感交集的人。
忽然,我在恍惚間瞥見一道奪目銀光,如流星劃破天際,更勝光芒穿過幽冥。
劉起手持長劍立在院中,玉蘭樹上的花瓣從枝頭落下,在微風中搖搖欲墜,一片片擦過他的肩頭。
長劍疾馳,勢如風雷。
他出劍利落果決,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利劍劃刺破空氣帶出的呼嘯聲不絕于耳,手中挽起的劍花一束接着一束,叫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亂。
他仍穿着那件讓我過目不忘的皂羅袍,中衣上的錦繡卷雲紋和繪出的劍花相得映彰,腳邊的袍擺在翠綠的草坪上飛舞,宛如水面的波光微瀾。
劉起舞完一段,負手朝我走來。
他言語清冷,目光深沉。
“殿下以為,微臣這劍舞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