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托孟清玄帶回來的是件銀白色的大袖襦裙,是建康舞姬中最為時興的樣式。
風月街裡的白纻樓是南朝第一名樓,以白纻舞名動天下,其中豢養舞姬無數,嬌柔媚态,美豔絕然。
我原先在洛京時,也曾去過南人在洛京開的酒樓,見識過幾回傳說中的白纻舞。
不需多說,自是飄然若仙,婉若遊龍。
舞姬們輕施粉黛,雲鬓峨峨,隻一出場,就吸去了在場所有男人的目光。
那一次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就連坐在身旁的梅蘭竹菊四個都連連歎謂稱奇。
我想,這世上男人大多一樣,若得梅蘭竹菊們喜歡的,想必劉起那也差不到哪去。
于是我費盡心思地讓孟清玄弄來這身衣裳,為得就是扮成舞姬,向劉起獻上一支白纻舞。
我雖不大擅舞蹈,但沒吃過豬肉,總還見過豬跑,想必那身衣裳一穿,再蒙着面紗轉悠幾圈,保管給劉起轉得神魂颠倒。
是夜,在南水的布置下,劉起回了嘉福堂用晚食,大小謝氏仍在禁足之中,因而堂上隻坐了他一人。
我身着白纻舞衣,額綴梅花妝,以百金烏膏着唇,頭上插滿雀形銅花,鬓邊垂下兩條長發,随風浮動。
梅花妝是南朝女子裡最時興的面妝,傳聞宋武帝之女壽陽公主卧于檐下,一縷梅花恰巧落在她的額上,拂之不去,遂而成妝。
我特地挑在劉起酒過三巡之後才出現,手提裙擺,蓮步微動。
堂上坐着的人在看清我的那一瞬,登時僵住了手中的動作,落杯提眉,狹長的雙眸一眨不眨地注視着我。
大袖紗衣下的雲鳳紋随着腳邊的旋轉輕輕蕩漾,仿若浴火重生,我雙手起伏微擡,時而高舉,時而垂下,如羽鳥煽動翅膀,如白蝶翩然起舞。
我含情脈脈地回望着他,唇邊輕露笑意,腰間環佩叮當。
我借着兩圈旋轉,加大步子去到他的面前,一個下腰揚起紗袖,像白雲那般拂過他的臉頰。
我禁不住腳下一軟,順勢跌坐在他的身上,擡起一雙明眸,宛如秋水盈盈,微風蕩蕩。
劉起的臉色變了幾下,最終還是沉不住氣地泛了紅,他僵着一雙手,懸在半空中,落也不是,收也不是。
我坐在他懷裡,柔弱無骨地倚靠在他身上,甚至能感覺到他愈漸澎湃的心跳,和愈發混亂的鼻息。
“王爺,佳釀難得,不如陪妾身痛飲一杯可好?”
我學着謝落雁說話時的語氣拿腔拿調,直把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都抖落一地。
我知道,上回之所以會是那樣慘淡收場,無非是因了我不懂女子的溫柔。
我早先曾聽妙真說過,這天下沒有不喜歡似水柔情的男子,她便是拿捏住這點子精髓,由此才得了皇兄的寵愛。
我想劉起應當也是一樣的,像他這般的鋼鐵直男,怕是早就習慣了女子的做小伏低。
原先,我隻憑着自己一身“本事”,處處跟他來硬的,半點口頭上的虧也吃不得,故而總是讓他時時難堪,他不高興,也是理所應當。
眼下我卻是想清明了,還是要換種方式,硬的不行,那就試試軟的。
曲折迂回一些,也好叫他知道知道,我這個北人女子身上,也不盡是飛橫跋扈,氣焰嚣張。
劉起斂容屏息,一手奪過酒杯仰頭悶光,目光深沉而火熱。
我借機推搡了一下他的肩膀,嬌嗔道:“王爺真壞,美酒怎可隻顧一人獨享?”
我話剛說完,喉頭一陣泛酸,差點把晌午吃下去的都吐出來。
就在此時,劉起一把扯下我的面紗,垂頭吻了上來,滋潤的酒水順着他的唇畔滑入我的口腔,絲絲縷縷,細膩甜滑。
分明度數頗高的陳釀,本該入喉辛辣刺激,不成想,卻變得如此甘甜美妙。
“玉蘭,你好美。”
劉起看着我,眼尾的火焰越燒越旺。
“真的好美……”
我見他雖三魂七魄都不在身上,但卻還能叫得上的名字,想來還是醉得不夠。
我提壺又斟上一杯,半推半就道:“妾身最愛看王爺飲酒了,男子氣概十足,王爺何不再飲一杯?”
劉起不說話,接過悶頭又是一杯見底。
我看他如此爽快,心裡的算盤也打得飛快,轉而拿起酒壺,湊到他面前,“王爺俠骨豪情,妾身愛慕不已,正值興頭,王爺多飲一些。”
劉起唇邊帶笑,來不及點頭,壺蓋一扔,便咕咚咕咚仰頭長灌。
哎,早知美人計這麼管用,我先前幹嘛還吃那些苦頭。
我正悔不當初,暗暗咬牙,此次定要勢在必行。
忽地卻感到肩頭一涼,登時吓了個魂飛魄散。
我捂着領口往後一仰,急急道:“王爺這是做什麼?”
劉起收回抓住我的衣襟的手,忙道:“我、我就是想看看,上回咬過的地方,有沒有留下傷口。”
我聞聲,嫣然一笑,大方扯開衣領,露出白皙的肩膀。
他的視線落在我肩頭泛紅的印記上,粗粝的指尖輕輕劃過。
“對不起,玉蘭,都怪我氣昏了頭。”
我飛快搖搖頭,含笑道:“沒事的,小傷罷了,再說那也是王爺留下的,妾身欣喜還來不及呢,又怎會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