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個婦人“撲通”一下跪倒在荼父荼母面前,聲淚俱下道:“他叔他嬸,我們大夥求求你們了,你們還年輕還能再生。或者、或者日後全村的晚輩都來給你們養老送終。用荼杉一個人的性命就能換全村人的性命啊,我們、我們也實在是沒有其他辦法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男女老少紛紛跪地乞求,小部分圍繞在荼父荼母周圍,大部分則圍繞在荼桑身邊。
“荼杉、阿杉,求求你救救我們吧!三年,三年啊,已經連續三年一滴雨都沒有下過了,再這樣下去我們都要死啊!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們吧!叔嬸給你磕頭了……”
“荼杉,你救救我們,你是我們祈木村的勇士,你該去做神的,你肯定能成神!”
“我們沒有辦法了,沒辦法啊……阿杉,你桂叔和你阿石弟弟,他們已經快不行了,求求你救救他們、救救我們大家吧!”
“……”
村民們跪着磕頭求了許久,有些人甚至磕破了頭,血水和淚水混在臉上,随着磕頭的動作流進土裡。
見荼桑始終不為所動,村長突然站起來沖他大喊道:“荼杉!說到底就是當年山匪之禍惹得神靈發怒,雖說是你帶領大家抵禦并擊退敵人,但怎知不是此舉加重了對神靈的侵擾?此事你并非全然無錯,況且,既然你已經介入,如今就不應該置身事外,大家夥都這樣求你了,你還要如何?再說了,此舉既能救大家于危難,又能助你成神,可以說是一舉兩得,你還有什麼好推拒的?”
此話一出,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愣了一瞬。
是啊,他們怎麼沒想到還可以用這樣的說辭,如此一來,豈不是能化被動為主動?
沒人不知道當年那些可不是普通打家劫舍的山匪,而是一群亡命天涯的兵匪,任由他們進村,他們必然是要殺人放火的。
但這個時候,真相如何,已然完全不重要。
衆人認可了村長的說辭,片刻的沉默後,逐漸響起了附和此言論的聲音。
“呵,真是義正詞嚴。”荼桑冷笑,用譏刺的目光掃過衆人,最後落到村長身上:“我确實有錯,錯在當年不該挺身而出,如此在場的諸位恐怕都已經變成山匪刀下亡魂。若你們早早地變成一具具白骨,也就用不着擔心什麼神靈發怒了!”
村民們被戳中痛處,無從反駁,一個兩個都梗着脖子說不出話。
但無論如何,通神之舉對于他們來說勢在必行,事到如今他們不願也不能妥協。
村長氣得吹胡子瞪眼,可畢竟理虧,一時又難以組織出語言來反擊。他隻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站在祭壇中心的村觋。
“如此說來,你是不願做這通神之人?”村觋低沉威嚴的聲音從祭壇高處響起,看着荼桑的眼神極具壓迫。
荼桑回答得幹脆利落,“不願。”
他話音剛落,就朝離開村子的方向走去,但還沒走幾步,就被不約而同湧上來的村民攔住去路。
荼桑皺眉,滿臉陰沉,他将手伸向捆在身後自制的弓箭。
桑木為弓,獸骨為箭。
這副弓箭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打獵,他箭法極佳,可謂百步穿楊。至于小部分時間則是用來殺人,彼時山匪來襲,死在這副弓箭下的山匪有上百人。
時隔多年,參與反擊的村民仍然對他滿身是血,殺紅了眼的模樣記憶猶新。
見狀,衆人都不敢再進一步動作。
他們知道眼前的年輕男子有多殺伐果決,若他真的要走,他們恐怕攔不住。
但是也無人退讓,因為在他們看來,荼杉不死,他們就得死。
荼桑也不再多話,搭弓挽箭對準攔路的村民,眼底殺機畢露。
然而,就在他即将拉開弓弦時,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全身無力,甚至連手中的弓箭也握不住。
在弓箭落地的同時,他也癱倒在地。
這是中迷藥的迹象……什麼時候?
荼桑沉下心來稍稍一想,很快就有了眉目。
那枚取血的銀針。
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再一次在村觋手中一敗塗地。
二十二年前,他輸掉了自己擁有尋常人生的權力,二十二年後的今天,他輸掉了自己的生命。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很想笑。
在逐漸模糊的視線裡,他看到許多熟悉的身影朝他湧來,垂着依舊淳樸的臉龐,挂着一抹濃重的哀傷,仿佛他們是不得已為之的受害者。
他們臉上展露出的或多或少的愧疚,是走過場般表達抱歉後,自顧演繹的“被原諒”。
不過片刻,荼桑就徹底失去意識,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再次睜開眼睛,荼桑看到的畫面是往後倒退的草木,然後他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個略顯單薄的後背上。
是荼杉。
“醒了?”荼杉感覺背上的人似乎恢複了些許知覺,問道,“給你喂了解藥,你的五感和行動能力會慢慢恢複,但這需要一定的時間,不要着急。”
“你……”
片刻的震驚後,荼桑被一股複雜的情緒淹沒,他聲音嘶啞想說些什麼,最終出口的卻隻有一個“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