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塵向來愛幹淨,每日白衣白衫一絲不苟,襯得一張臉冷峻疏離越發惹女人愛,可山洞一夜之後一塵不染的他尤其狼狽,冰冷得沒有弧度的嘴角滲出暗紅色的血淤,硬挺的下巴長出細碎的胡渣,衣角塵土飛揚淩亂不堪,不染塵世的白衣染上殷紅的鮮血,壓根和玄冰門裡冷峻傲骨的少掌門是完全兩個人。
梨小琮強行咽下自己口中的鮮血,緊緊抓住穆塵的衣領,幾乎是咆哮着說出這句話,“穆塵,你瘋了嗎?”
“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可穆塵臉上的表情讓梨小琮讀不懂,她忽然意識到自從她重生之後,穆塵臉上的表情她從未讀懂過。
穆塵那張英俊的臉上毫無血色,她最喜歡的那雙桃花眼也慢慢合上,穆塵虛弱地躺在她懷裡,裂開嘴笑道,“我已無力解開契約,你預備如何?”
說完便昏了過去。
梨小琮按住他的脈搏,沉冗虛弱,探無可探,若非摒除雜念,她竟感受不到一絲脈搏,他五髒俱損,内力虛弱。
“梨小琮!”
不遠處的叫聲讓她猛然清醒過來。秦無一求救一般的目光看向她,梨小琮跑了過來查看秦浪的狀況。
她兩指貼在秦浪的脖頸處,百鳥朝鳳的毒已經在他全身經脈上遊走,他現在的情況比穆塵危及太多。
“快把他扶起來。”
梨小琮迅速掏出小腿處的匕首劃開秦浪的五指指尖,五道黑血頃刻間滴下來,一股毒液惡臭撲鼻而來,可秦浪的臉色卻肉眼可見般恢複些許血色。
“魔尊大人暫時無恙,”梨小琮望着不遠處躺在地上的穆塵,“但此處不是療傷之所,我需要幹淨的住所。”
紫薇閣。
将兩位受傷的人安放在屋内時二人尚未蘇醒,她與秦無一隻能稍作休息。
這裡是秦無一的住所,上一世梨小琮經常出入這裡,甚至在她中毒重傷之後一直養在這裡。她故地重遊,心中感慨萬千,不知不覺中穿過長廊在池塘邊駐足不前。
秦無一見她久久站定,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他看不懂的情緒,“怎麼了?你喜歡這些睡蓮嗎?還是沒見過睡蓮?”
是沒在這兒見過睡蓮。
如果她沒記錯,上一世這池塘裡種着的應該是她最喜歡的郁金香。
“今日好些了嗎?”
梨小琮目光空洞地望着這池塘裡的郁金香,她的毒已入肺腑,但功力也更甚從前。她很享受現在的時刻,覺得自己強得可怕。
“好些了。”梨小琮沒有回頭也能猜到是誰,秦無一越來越有魔尊的樣子,周身都散發生人勿進的暴虐感,隻是她不怕他,好像隻有她不怕。因為秦無一身上總有散發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氣味,梨小琮很熟悉這味道,這是她送給他的香囊,用來壓制他暴虐的脾氣。
秦無一一直挂在腰間,香囊很舊了,可梨小琮的記憶裡他從未取下過。
梨小琮說道,“已經入秋,怎麼這池塘的郁金香還是開得這般漂亮。”
“你喜歡嗎?”
喜歡。見到這麼鮮亮的顔色,梨小琮嘴角隐隐透着笑,她向來喜歡郁金香這種濃郁的香味,隻不過穆塵喜歡淡雅的桃花香,所以她才一直習慣用桃香香囊。
想起穆塵,她的嘴角又漸漸冷了下來。
脖間一涼,忽然一隻小小的玉笛貼在她的皮膚上。
“這是魔尊的信物,見它如見本座。”
梨小琮認得此物,是秦無一随身信物,她疑惑地看向秦無一,“這麼貴重,我受之有愧。”
秦無一輕輕咳嗽了一聲,“别誤會,你現在是魔道的二把手,仙界那群仙佬虎視眈眈日日夜夜窺探我們的虛實,我總有照顧不到的時候,我需要你能令行禁止代我行事,這隻玉笛就是讓你在我不方便之時便宜行事。”
一股寒風吹來,逼得消瘦的梨小琮後退幾步,是一雙強硬的大手撐住她的肩膀,秦無一脫下身上的裘皮大衣披在她身上。
“别動。”
梨小琮便不再掙紮,任由他抱在懷裡。
“劍閣裡有這麼多劍譜,你不許再練百鳥朝鳳了。我回頭就把這本劍譜燒了。”
“隻有心中有執念的人才能練成百鳥朝鳳,這是你當年告訴我的。”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心中執念還是這麼深嗎?”
梨小琮苦笑。
秦無一不耐煩地推開她,“這麼瘦誰願意抱你,本座可是有女人的好不好。要不是我心愛的女人也喜歡郁金香,我才不會在這裡種上這麼多。”
梨小琮暗自松了一口氣,“如此我還真得多謝魔尊的心愛之人。”
“你不是說生病的人要多聞花香嗎?”秦無一冷哼一聲,“你聞了高興嗎?”
“高興。”
“誰讓你高興了。”秦無一瞬間變臉,“郁金香又不是給你聞的,自作多情。天涼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别在這裡礙我的眼。”
梨小琮想起上一世,目光怔怔地看着秦無一。
秦無一被她看得緊張又害羞,趕緊問道,“你到底怎麼了?不喜歡這些睡蓮嗎?你不喜歡我把它們統統換掉就是了。”
梨小琮的心砰砰直跳,不敢直視他認真的眼眸。
“太子,魔尊醒了。”
秦無一頭也不回地抛下梨小琮趕去秦浪的房間,“父王,你瞧瞧孩兒,孩兒是無一。”
秦浪瞬間清醒過來,他虛弱地喘着氣,伸出一隻手握住秦無一,“無一?無一,我的孩兒。你受苦了。”
“父王你好些了嗎?”
“對不起,無一,你說你會陪我回來過年,這眼看快要除夕了,我左等你不來右等你不來,我隻能自己出來尋你。”
“我是不是又闖禍了?”
“沒有。”秦無一也是個暴脾氣,一聽秦浪在梨小琮面前這麼指責自己,臉上挂不住面子,“我都答應你會陪你過年,你怎麼就不信呢。你看看你現在多讓我操心。”
眼看秦無一又要碎碎念,秦浪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連忙岔開話題看着梨小琮問道,“這位是?”
梨小琮掏出一瓶丹藥,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硬塞進他的嘴巴,“你先别問我是誰,先把丹藥服下。”
“你這孩子怎麼這樣?怎麼一見面就給我吃藥?我不吃,你這是毒藥。”
“老魔尊,你還真說對了,我就是給你吃毒藥,你不吃也得吃。”
秦浪見梨小琮嚣張的面容總覺得這丫頭不好惹,但一時又記不起在哪裡見過,固執地堅決抗拒,可梨小琮大半輩子都在對付不愛吃藥的人,她有的是辦法對付這種倔老頭。她伸出兩隻捏住他的鼻尖,一粒丹藥順着他的喉嚨就咽了下去。
秦浪推開梨小琮,“你幹什麼!”
“什麼幹什麼?警告你别說得我好像非禮你似地。”
秦浪俊臉垮了下來看向秦無一,梨小琮覺得這老頭的确神志不清,但畢竟長得漂亮,她就喜歡長得漂亮的,她捏了捏他的臉蛋,伸手又摸向他的脈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