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矗立于紛攘的人群之中,背着夕陽,好似會發光。
那是宋安。
一個瞎子,一個正目不轉睛地望着他,能将他輕易看穿的瞎子。
兩日前那句震耳欲聾的天外來音,再次回蕩于耳:
“多行不義必自斃!”
多行不義,必自斃。久久不歇。
一刻鐘後,黃一恒随衙役赴衙門受審。路上,他感到腳下步子越來越沉,忽地駐足,轉身,揮舞拂塵,不顧一切地朝來時的方向奔去。
風擦着耳畔,“嗖嗖”作響,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中年方士竟呼喊起來:
“林妹,宋兄!”
“是定國公!”
“是定國公啊!”
“那藥,是定國……”
突然,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
疼痛侵襲。
他顫顫巍巍地低下頭,瞧見一支血淋淋的長箭穿心而過,橫插于他胸口之中。
周圍已有人放聲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死人了,死人了!!!!”
“衙役殺人了!!!!”
不遠處,一個獨眼衙役放下弓箭,将聚上來的行人攔住:
“喊什麼喊,這是個重犯,膽敢逃跑,死有餘辜!”
說着,那衙役大步上前,一腳踢向黃一恒戰栗不已的後背。
登時,方士身子前傾,撲于一地菜葉子之中。
箭柄蹭着胸骨往後移了幾寸,血液四溢,淌了一地。
黃一恒不想頭朝下趴着,因這摸樣實在醜陋,便用力側過身子,渾身抽搐,四仰八叉,好似更醜了。
眼前,落日餘晖,染紅了天。
八年前,袁老道語重心長的勸說漸漸浮現:
“趁早改過自新,懸崖勒馬,否則必受反噬,萬繁歸零。”
就在這時,紅彤彤的天際演變成一盞紅彤彤的走馬燈,燈上閃過少年時苦學技藝的自己,青年時彷徨無措的自己,中年時意氣風發的自己……
視線朦胧起來,恍恍惚惚。
他這輩子,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看盡繁華三千,終是花飛葉落随泥土,黃粱一夢罷了。
如若,他聽了那老道的話,就好了。
黃一恒,五十六歲,死于人流如織的鳳凰城集市,因死相過于駭人,驚得行人跳腳奔逃,尖叫連連。
*
鳳凰城南,林聲笙忽然回頭,望着川流不息的集市,眼眸微眯:“好像,有人在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