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幫行老泥腿子苦出身,都不識字,更休提律法之說。
他們這些人都是早年賣力氣攢下積蓄,數十年後才能靠一張老臉和一些家私,做起了車馬行租賃的活計,雖然也經過不少人事,但還真沒有哪個不怕見官的,兼之面前的這少年一身好衣裳,生的又俊眉星目,出手又闊綽豪放,料是哪家名門,誰還敢跟他對着幹。
此時一聽他說,膽兒小的幾個登時腿就軟了,膽大的也隻敢拜倒認錯,一圈人圍着餘何意跪成了一片,使得來來往往的人好生稀奇,都在詢問,這站在當間的俊俏男子是誰。
餘何意不欲惹人注目,松了口氣說:“行了,都别跪着,起來吧。念在你們還沒傳揚出去的份上,我可以不跟你們計較。”
一行人聽聞此話,喜笑顔開,正待起身,餘何意後話又來:“但是……你們得派一個人,跟着我去了解這件事情的首尾,等我搞明白了,這事兒才算完。”
一群人都道:“有理,有理,合該如此,請大爺容我們商議一個人選出來。”
餘何意自無不可,那群人便轉挪到另一側,圍成一攏,唧唧哝哝得說話,不,商議起來。
一個長臉絡腮胡的胖行老,腆着個肚子,先開口了。
“我說句公道話,這件事兒,是你惹出來的,還得你去了結。”
他沖着陳老這樣說話,其他人也沒反駁,胖行老似乎在這班人中有點兒名望,剛才跪着的也沒有他,這個胖行老自稱東老,他不姓東,之所以取這個名号是因為,他是難得在私塾聽過兩天課的人,學會過一句‘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所以取了第一個字,就号東老。
陳老馬上反駁道:“見到這個兇神時喊叫出聲的可不是我,是誰?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陳老挨個诘問,各個都躲閃他,他又叫道:“天殺的枉屈我陳老兒,姓錢的,半年前你老婆難産,你從酉時轉到亥時,求遍了親朋,是誰舍下三兩銀子給你去請大夫?”
錢行老被說的低下腦袋,陳老還在喝罵:“姓周的,前年你去嫖宿,正趕上宵禁戒嚴抓嫖,是我花了五兩銀子保你出來的吧?這錢你不敢跟老婆說,拿不出來還我,我說一句話沒有?”
周行老也跟着默不作聲,陳老又罵:“魯一文,你的車子被砸,女兒被抓去賣的時候,可是我先拿了錢給你填了債,才免了你家破人亡的罪過,你不記得了嗎?”
魯行老猶猶豫豫地說:“陳老,你的為人咱們大夥兒都是看在眼裡的。可是這件事……”他頓了頓,繼續道:“這是個兇神惡煞的人物,咱們都有家小,哪個敢去應付他,一句說的不上心,恐怕就是殺身之禍,我又有些奈上祝下的,說話又不好聽,不是我不肯幫你,實在是……實在是沒轍啊。”
魯一文的話說完了,人人都沉默不語,顯然都是認可贊同他說的話,陳老遍巡了一圈,愈發覺得心裡恐慌,老眼幾乎掉下淚來,他也知道魯一文說的不錯,他自己也有老婆孩子,也有一份田産,活過去半生,孩子将要許親,自也有放不下的人事。
但是……但是……
就在一夥兒人僵持不下的時候,一個有些沙啞得聲音響起。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