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胡領命去也，不多時，即拽着一個蓬頭亂發的女子上得堂來。

王恒打眼看時，見她瘦怯怯一個婦人，雲髻歪斜，亂發掩面，遮着一張臉瞧不清楚，被拽來時，嘴裡一言不發，仿佛不知痛也似。

喝道：“堂下女子，怎麼不整饬衣裝。”

佩娘有氣無力地說：“禀公人，一晝夜不進米水了，手腳無力，實在不是故意怠慢。”

王恒又道：“你們兩個，把她臉将來我看。”

有個差役就上前捏住佩娘的下颌，令她擡起臉來，佩娘被這捉拿的動作一驚，眼淚已經撲簌而下，努力高聲道：“妾身王氏雖是孀居婦人，夫家也曾做官，公人這樣待我，誠心是不要我活了麽。”

她不哭倒不要緊，這一哭，哭的十分嬌态傾頹，雖然玉容污迹未淨，唇色蒼白無血，但竟有驚心動魄之感。

王恒一看之下，心中直道，多半就是此女了，就算不是，憑她這一哭，起碼也保得我全身。

佩娘可不知道眼前的公人心裡正在打什麼主意，她已心存死志，可是念及可兒，這舌就怎麼也咬不下去。

王恒揮揮手，那差役放開佩娘的臉，佩娘偏過頭去，看着地上的石磚，淚珠滾落在地，隻是不說話，也不哭出聲來。

她的眼淚本不該流，至少不該在這些人面前流，但她真的太累，太辛苦了。

一個弱女子，帶着小女從長安避難到雍州，一路上有多少的艱難險阻，多少次不懷好意，她一概咽了，她的堅忍，誰也不能有所指摘。到長樂城後，在草竹頭以舂洗衣物為生，有誰知道，曾幾何時，她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閨中賢婦。

面對着冰冷的河水，汗臭堆積如山的衣物，有心占她便宜的閑漢，嫉妒她貌美的長舌婦，佩娘從來不哭，她學會沉默寡言，遮掩容貌，學會高聲喝罵，拿起棍子捍衛自己的安全。

她學會了太多，卻唯獨忘了怎樣去軟弱，也許在王書生死後，佩娘就已明白，自己失去了軟弱的資格了。

直道一個無名無姓的老者站在她面前，聽她說完她曾咀嚼過無數次的前塵，拍拍她的肩膀，告訴她，善惡有報，天理昭彰。

其實佩娘不相信的，但她太苦了，她必須要相信些什麼，才能堅持下去。

得知大仇已報的消息時，佩娘心中并不如她設想過的那樣快意，她隻是覺得輕松，既而開始為可兒的将來打算，她得知可兒被少俠收徒的消息後，心中也更擔憂。

正所謂窮文富武，習武之家，豈有清貧度日的？

打熬身體、練劍站樁、兵器石臼，樁樁件件，件件般般，哪一樣不要水似的銀子流出去？可兒一介姑娘家，将來闖蕩江湖，還不知怎樣，不如不要習武了吧。

但要念書？小女娃家家的，念書也考取不了功名，何況朝堂勢力交錯，也不想再沾染一星半點兒，那可兒的出路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