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院子,白郁非能感覺到周叔叔有話想問,但沒有問。
白郁非也不主動說,周叔叔不是會在白女士面前多嘴的人。
“怎麼樣,打起來了吧?”回到房間,白郁非照常給秦語蘇撥去電話,秦語蘇聽完這轟動的八卦消息,在電話那頭很激動。
“讓你失望了,并沒有。”
“沒想到啊,我以為李宸喬那性子能給人氣得夠嗆,結果摔個筷子生點悶氣就沒啦?”
“畢竟以後要一起生活,發火不是給喬姨添堵嗎?”
“他的存在就已經在給你們喬姨添堵了,之前有教育局任職的爸爸給他擦屁股,喬姨沒煩神,以後誰哄着他?”
之前李宸喬追白郁非時,也沒少給秦語蘇找麻煩,秦語蘇對他意見不小。
“他在學校裡和李老師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難免尴尬,我說呢,上次籃球賽,李老師看着不像是對籃球賽感興趣的人,居然也去看。”白郁非想起那天種種,想起自己被李宸喬叫出去打算裝沒聽見,李老師卻出聲提醒她,這下都能解釋得通。
“也是。”
“不過,最尴尬的現在已經變成我了,林厘然和李宸喬好歹不是李老師教的,我才是每天必然會看見他……”白郁非腦海裡浮現李老師笑眯眯的溫和臉龐,不禁打了個寒顫。
“還好吧,還有一學期,高二文理分科後所有老師會被打散重新分配到每個班,你不一定再被他教了。”秦語蘇從另一個角度分析着。
是啊,文理分科。
白郁非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想到,林厘然和秦語蘇都已經決定學小科,除了易茗,她似乎沒有可以一起讨論這個問題的人。
但别說高二,偶爾跟易茗提起下學期打算幹嘛,她都顧左右而言他,看起來并不想多說。
對白郁非而言,文理科并沒有什麼特别的,可正因為都可以,她才陷入不知如何選擇的矛盾。
人生的岔路口,以前她覺得必須拼盡全力,才能摸到一點曙光,可如今到了選擇的時刻,反而摸不清頭緒。
“寒假有計劃嗎?”不想再提李宸喬,白郁非換個話題,“寒假要不要去遊樂園?”
“可以啊,不過你們計劃時間的時候别定周一至周五,我得去上美術班。”
“好,那到時候再聯系。”
剛挂電話,白女士在外面敲門,說周叔叔買的蛋糕大家要一起吃,讓她聊完就出來。
白郁非應了一聲,跳下床穿上拖鞋,手機又震動兩聲,她按亮屏幕,是林厘然。
「到家了,謝謝你、周叔叔和小張叔叔。」-林厘然
外面又下起大雪,周忌敏叫嚷着拿塑料刀切蛋糕。白女士用手指蘸了一點奶油抹到周忌敏鼻尖上,周忌敏立刻回擊,兩人在客廳裡跑來跑去,周叔叔坐在沙發上,溫柔地看着兩個人笑。
白郁非站在房間門口,看着客廳裡發生的一切,心裡湧出幸福的絞痛感。
原來,人在過度幸福的時候,心髒反而會疼痛,好像是持續壓力下情緒激動的刺激感,又好像在提醒自己這樣的幸福不會一直持續你要清醒,才不會在以後失去時痛苦。
寒假前最後一天,各科課代表布置作業,黑闆上九門課作業被寫得密密麻麻。
白郁非用夾子夾好每一科的試卷,按科目重要順序分九種顔色的便利貼記好所有作業,臨放學最後一點空閑時間,她不再争分奪秒地看書刷題,而是對着窗外發呆。
高三也今天開始放假,許井藤早上給她發消息,說今晚一起吃飯,在八中附近的小吃街上。
以前她和許井藤經常看别人家的小孩在小吃街上吵着要吃油炸食品,小孩媽媽吓他,說隻有小老鼠吃那些不幹淨的。
前幾天,他剛領了一月的薪酬,數目不多,還得給家裡還債。
小時候,許阿姨家裡晚上經常有人上門讨債,都是些親戚,也不好撕破臉皮,許阿姨總是讓許井藤躲到白郁非家裡,她獨自面對那些親戚。
親戚拿捏許阿姨的軟肋,總以許井藤為切入口,許阿姨便謊稱許井藤在學校留堂。她還掉一點錢,嘴皮子磨破了才争取到下一次還錢的寬大時間。
白郁非爸爸媽媽上晚班沒回來,她擔心那些親戚會發現許井藤就在隔壁,就把燈全部關掉,二人在黑暗裡無聲對坐。
隻有小窗戶透進一點月光,許井藤沉默地僵坐。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像四處躲藏的老鼠,見不得光。
白郁非握住他的手,用氣音說:“小井哥哥,許阿姨還在努力。”
你不能這樣想。
她知道,許井藤難過是因為親戚也缺錢用,而他們母子無能為力;是因為他隻能躲起來,讓媽媽獨自去應對這一切。
“什麼時候才能長大?”許井藤目光呆滞,喃喃。
剛到來的千禧年,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可許井藤覺得,更多人和他們一樣,被遺忘在上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