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末日隻是變成黑白世界的話,似乎也沒有聽起來那麼可怕了。”白郁非對着秦語蘇眨眨眼。
事實證明,白郁非說的很對。
白郁非爸爸去世的那年,和秦語蘇爺爺去世是同一年。那陣子,她們終于看到了世界是黑白的模樣。
周圍所有人都穿着黑白色衣服,白色的布條挂滿房間,所有彩色都在這樣的色調下隐匿無存。白郁非靜靜地跪着,在想自己流出的眼淚,是否也被染上了黑白色。
她突然明白秦語蘇說的,如果我們的世界也變成黑白,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比如世界末日。
原來人生中常有獨屬于自己的末日時刻,比如此時此刻。
沒被命名,我們統稱為世界末日。
而同樣跪在靈堂的秦語蘇,第一次不通過電視屏幕,直觀地看到黑白世界。她對爺爺感情深厚,爺爺的人生經曆十分豐富,五十多歲時還在雪山爬山,當時差點沒搶救過來。秦語蘇看着棺材,被這單調、肅穆的氛圍渲染得流淚。
她想起引起自己這一想法的那隻倉鼠,早在三年前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它看這世界黑白且模糊,它沒看過這世界真正的樣子,便匆匆結束生命。而看盡世間百态的爺爺,再不甘心也得和世界揮手。
有一次秦語蘇還想去白郁非家看黑白電視節目,她發現在兩種色彩之下,她的心會平靜下來。
可在三年級的時候,白郁非家的電視壞了,修了也不值得,已經賣了廢品。她家裡更買不起另一台電視,從那之後,黑白的頻道也離開了她們。
當我們的世界變成黑白色,是不是也有另外的生命,像看電視一樣看着我們?他們輕輕按下什麼按鍵,有人的世界便也被徹底關上,再打開,已經是下一個節目。
白郁非說過,各花開各态,各人活各終。
她們似乎都需要找到,自己終會面臨的“黑白色事件”,而黑白色,再也不是不好的事的代名詞,也許隻是一件事的開始和終結。
中考結束後,秦語蘇爸爸要出差,想着正好有時間帶女兒去北京玩玩。秦語蘇爸爸一直想讓女兒上個北京的大學,後面工作重點應該就會在北京,到時候一家子可以借機搬過去。
為了多感受感受,還幫秦語蘇請了“病假”,高一的軍訓也沒參加。秦語蘇在北京閑着沒事就出去逛,一開始是逛逛博物館,後來看到一些畫展的消息,突然有了動力。
她去看版畫,大部分是黑白線條和畫面構成的,遠去的記憶重新蘇醒,黑白也能帶來無限的生命力。
美術展廳裡講解的老師說,世界萬物都離不開黑白灰,有它們,才有色彩的厚度。
就像生命的厚度。
回N市之後,想學畫畫的那顆心也被秦語蘇重新拾起來,後來遇見陳舊,決心愈發飽滿。
她跟媽媽說了,但媽媽覺得學小科太不穩定,很容易前功盡棄。可秦語蘇堅決地說不會的。
這顆心從小學時期開始萌芽,長在自己看不見的角落裡,直到這一刻,秦語蘇發現已無法連根鏟除。
她要親自感受答案。
在小房間裡獨自渡過那些無聊的畫畫夜晚,後來陳舊開始學彩妝,也經常在小房間裡和她一起畫。
她們默契地不再提起運動會那天的告白事件,至少表面上還是和以前一樣。
畫完畫後,秦語蘇會和陳舊在附近的圖書館廣場上玩一會兒滑闆,秦語蘇繞着廣場一圈,變着各種花樣,滑到陳舊面前。
她發現,陳舊在跟她單獨相處時,已經不會拿着手機消磨時間了。陳舊會安靜地看着她,看着她從遠到近,從近到遠。
“陳舊,你知道彩虹是什麼顔色嗎?”秦語蘇跳下闆子,站在陳舊面前。
“赤橙黃綠青藍紫。”陳舊擡着頭,朝她笑。
“是也不是。”秦語蘇笑着糾正她,“有一種彩虹,是黑白色的,黑白間隔着,你見過嗎?”
“沒見過,你發明的?”夜色溫柔,陳舊的臉龐也溫柔,她順着秦語蘇玩笑一樣的話說下去。
聽到“發明”這兩個字後,秦語蘇仿佛又回到小學一年級,她孤立無援地站着,周圍是同學們對她說起要發明能看見黑白色眼鏡的嘲笑聲,如洪水般席卷而來,洗刷這些年。
“我荒謬的一廂情願,就是一條黑白色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