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級的冬天,剛結束期末考試的晚上,第一次被邀請去秦語蘇家裡作客的白郁非不免有些拘謹,她看着門口的粉色拖鞋,猶豫一會兒才解開鞋帶,慢慢換鞋。
踩上毛茸茸的拖鞋裡頭時,白郁非心裡湧上一股溫暖。她家裡沒有棉拖鞋,一年四季都隻穿涼拖鞋,一是因為家裡是水泥地,出入家裡不需要換鞋,二是因為洗澡方便,洗完澡直接上床睡覺了,所以沒有必要。
白郁非有一刹那的晃神,她看着秦語蘇家裡暖和的燈光,直愣愣地站在門口。
秦語蘇媽媽戴着厚厚的手套,端着一盤餅幹,讓白郁非先進來。
磨磨蹭蹭換好鞋子的秦語蘇跟進去,她正在看漫畫,看到精彩處。
“你叫我孫阿姨就可以了。”秦語蘇媽媽一邊倒牛奶一邊說,“飯菜還有一會兒,可以吃點小點心墊墊肚子。”
“好的,謝謝孫阿姨。”
白郁非慢慢地伸手過去,拿起一塊餅幹。秦語蘇在她旁邊坐着,沒看向那些餅幹一眼,全身心撲在漫畫書上,終于看完一本後,才摸了塊餅幹,看向白郁非。
“拖鞋還合适嗎?我不知道你腳多大,我跟我媽說你要來我家玩,她臨時買的。”秦語蘇翹起自己的腳,她穿了一雙紫色的,“就按照我的尺寸買了。”
“合适的。”白郁非輕輕地說。
秦語蘇看出她的不安,一巴掌拍在白郁非的肩膀上,又把裝餅幹的盤子往前推了推:“随意點,吃,盡管吃。其實我媽比你還緊張呢!”
“緊張……什麼?”白郁非歪着頭問道。
“你期中考試不是我們年級第一名嗎?還幾乎都是滿分,我媽開家長會的時候聽老師說的,我就說,你可是我的好朋友呢。”秦語蘇一臉驕傲,仿佛全滿分的是她自己,“生怕招待不周哦。”
白郁非點點頭,她其實還是不明白她成績好和招待有什麼關系,那次期中考試過去,她得了幾朵小紅花,除此之外沒覺得有什麼不同。
但大人總愛把第一次看得很重要,那是上小學後的第一次考試。
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孫阿姨隻是希望女兒能和“好孩子”一起玩。
白郁非很想告訴秦語蘇,無論她被怎樣對待,都會繼續把她當作好朋友的。
因為她甚至沒有别的朋友。
而秦語蘇也是第一個去到她家裡的人,對着她家簡陋的環境,隻把注意力放在那台黑白電視機上。
那時候白郁非知道,秦語蘇和其他同學是不同的,在某些方面,她們或許是同頻的。
這樣的默契一直保持到,秦語蘇告訴她陳舊那件事的那天。巧的是,她早就看出來了,也許在秦語蘇看清自己的心之前,白郁非比她先看清。
當秦語蘇問起原因時,白郁非的回答也很簡單。
她認識的秦語蘇從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在意别人的心情,但她們三人在圖書館外的廣場上玩滑闆時,白郁非發現秦語蘇緊緊地盯着陳舊看。那不是學習滑闆技術的目光,因為秦語蘇不是盯着陳舊的腳法看,而是她的臉。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後來秦語蘇每次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小情緒,背後真正的原因白郁非都了然于胸。
陳舊被她的小情緒搞得莫名其妙時,也來問過白郁非,但白郁非隻是笑笑,說用不了多久,秦語蘇會親自主動給你答案的。
秦語蘇說,她也說不清那種感覺,但能明顯地感受到,這種感情和她面對白郁非時是不一樣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歡陳舊什麼,明明對方隻是教自己滑闆而已。她找不到這根線的開頭,更摸不到這根線的結尾。
很多年後,再和白郁非聊起這件事,白郁非很驚訝她居然還在想這件事。
“沒有,隻是偶爾想到。”
隻是偶爾想起。
剛陪朋友結束一場澳大利亞之旅的白郁非還沒完全适應N市曬得人皮膚發紅的夏天,她窩在秦語蘇家的空調房裡,看秦語蘇一邊對着電腦做研三畢設,一邊用漫不經心的語調說出“偶爾”這個詞。
“她一半時間在北京吧,其餘時間各個城市跑,有點小名氣。”白郁非慢悠悠地說着,不忘呼應秦語蘇的話,“我也是偶爾聽說的,唐姐她妹妹在做模特嘛,有時候會去她的工作室借妝,我聽她說的。”
“你和她,也沒聯系嗎?”
“沒怎麼聯系,上一次見面還是大學剛畢業那會兒。”
秦語蘇的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電腦上,她對着屏幕發呆,直到屏幕暗下去。白郁非捧着一本漫畫,也沒注意秦語蘇的失神。
“十年了。”秦語蘇自言自語。
“什麼?”
“距離我們第一次認識,快十年了。”
“是啊,十年了,你還偶爾想起?”白郁非把漫畫攤在腿上,看向秦語蘇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