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結束了上午的訓練,剛洗完澡,就有電話打了進來。
看了眼備注,是秦徹分給我的人手,給我彙報進度來了。之前說去給EVER使點絆子,他不感興趣,撥了一波人給我使喚,我這段時間在忙着訓練,反而騰出了點時間,想着自己親手揍不了,就幹脆遠程指揮這些人去搞事。
結果我們一個敢想,一個敢幹,現在EVER集團和杉德醫院的八卦滿天飛,一刷手機,連小廣告都在彈各種鈎子文學和震驚體廣告——
《禁忌商戰的背後竟然是豪門禁忌之愛?某生物科技公司與某醫院交易下的愛恨情仇!小編冒死帶你細探》
《父親屍骨未寒,繼承人卻在深夜留宿敵營總部?》
《他手上的戒指到底為誰而戴?扒一扒某醫療機構新任CEO與死敵總裁的“股”權交易》
《家人們這個真的好磕啊!什麼叫當代羅密歐與朱麗葉,是仇人也是愛人,這兩天我像個快樂的米蟲在糧倉暢遊,走過路過的都來吃一口吧!》
《不講愛恨情仇隻講邏輯!最近熱搜榜上的那倆人事行程表對比!隻留一小時,不補鍊接,需要的自存!》
《救命!新老闆天天讓我給競争對手送文件,還在封面畫愛心!》
《我這是被那個不能說名字公司警告了嗎?但我隻是一個接稿寫點同人賺點生活費的臭碼字的啊?》
……
之類的。
一開始我們做得很小心,到處買通稿水軍,不指名道姓,最多在評論區暗示一下。但随着真真假假的爆料越來越多,網民陸續自發加入了這場大型網絡吃瓜現場,蹭熱度的爆真料的造假的賣課的……總之魚龍混雜。
衆人都心知肚明說的是哪兩家,但真真假假太多了,大多數人都隻當個樂子看。
結果在大家吃瓜吃得不亦樂呼的時候,杉德醫院給一家聲勢最大的自媒體發去了警告信,并将對方的視頻文章全部下架,而這個“心大、直率”的博主直接在直播中當場爆了出來,這可就相當于貼臉認瓜了。
EVER和杉德醫院本來就手腳不幹淨,風向标一帶,直接引發了全網的二度群嘲。
隻能說無論在哪個世界,吃瓜群衆都是不好惹的。
而作為始作俑者,我們反倒藏身其後,每天把手裡的黑料摻着八卦一點點放出去,給媒體公司打錢,堵得無能狂怒的杉德醫院和EVER集團到處在黑市下通緝令,照着通緝名單把重點表揚、啊不,保護對象保護起來,繼續打錢。
總之就是打錢、打錢、打錢。
日子過得不要太舒心。
“……目前杉德醫院看似風平浪靜,但更換了背後的掌權者,這層表象終究隻是暴風雨前的甯靜,遲早會被撕破。而作為風暴眼周圍的旋渦,中低層的員工是受到影響的第一批魚群。”
我用肩膀夾着手機,一邊擦着頭發上的水珠,一邊往外走。
“張偉斌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
“一個博士、高學曆人才、實驗室的研究員,居然會被分來做搜集實驗素材這種髒活,本就不合理。無論這個實驗素材多麼稀有,哪怕劃是給他的研究團隊使用,也仍然牽強。隻能說明他得罪了背後的某些人,在借着人事調動給他穿小鞋。”
“不能理解?”
聽到對面發出的疑問,我笑了笑。
職場鬥争對這幫刀口舔血的家夥們來說确實有難度,以至于提的問題,都顯得傻得有點可愛了。
“很簡單的道理,如果你在另一個公司卧底多年,每天捏着鼻子裝老好人,看着傻逼在你頭上拉屎撒尿,還要賠笑臉、擦屁股、當孫子……等有朝一日翻身當主人,就算不能把鈔票甩他臉上,嚣張地說‘你被開除了,滾吧!’,在權限範圍内,稍微使點絆子的力氣還是有的。”
“這也說明,他們内部并不是鐵闆一塊。而隻要裂痕存在,你們的鼻子還怕聞不到血腥味嗎?”
走出浴室,秦徹正站在外面,抱着雙臂靠牆等我,聽到我的聲音後,饒有興趣地轉過頭來。對上他的目光,我毫不避諱地眨眨眼。
“中低層、40歲左右、職場邊緣化、同事關系平淡或以下、多年未升職、工作性質可替代性強……就按着這個用戶畫像,去聯系媒體公司,往這些ip地址的常用app投放職場生存、打工人維權、離職注意事項、底層人哭訴生活不易之類的視頻,推流獵頭招聘信息。”
“找到目标群體之後,該怎麼乘虛而入還要我教你們嗎?”
浴室外的椅子是休閑椅,木闆間隔有點大,手機放上去就開始打滑。我正到處找地方,秦徹不聲不響挨着我坐下,将手機按在耳側,眼神示意我繼續。
這麼貼心?
我看了他一眼,前兩天還一副興緻缺缺的樣子,今天突然就來湊熱鬧了。
“嗯,嗯,威逼利誘,還有呢?噢,想到了?不錯,情緒價值也是很重要的一環,狐朋狗友也是友,酒後吐真言,也更容易煽動他們做點什麼,”說到這裡,我擡眼看了看秦徹,沖他挑了一下眉,“學得還算快,看來暗點老大沒白養你們。”
秦徹無聲地笑了笑。
“再提供一條思路吧,”我用裹頭巾擰着頭發上的水,“前期我們已經掀起了輿論勢頭,EVER集團隻要還有點腦子,在已經掌握了杉德醫院的情況下,都會選擇放緩宣告收購的動作,先去扭轉自己在公衆眼中的企業形象。”
“當然,他們非要官宣更好,等于直接替我們做實了那些放出去的真真假假的八卦猜測,連爆炸新聞的火線都不用我們點了。”
“而在背後的人按兵不動的時候,猜猜看,最着急的是誰?”
發尾處的水滴到了腿上,慢慢彙聚成一灘,水珠越聚越大,直到再也維持不住表面的張力,啪嗒一下滾落在地。
“——是那些急着瓜分成果的利益既得者。”
“人們往往隻能看到勝利的曙光,為此忽略腳下的陷阱。試問,隐忍多年後眼見勝券在握,許諾自己的宏圖偉業即将到手,終于能從孫子變老大,在曾經看不起你的那些人面前揚眉吐氣。”
“這時候,上司卻一把勒住你脖子上的繩子,為了那些捕風捉影的言論,警告你不許擅自行動,繼續夾着尾巴當狗……”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想?”
聽到電話對面脫口而出的回答,我漫不經心地抹去腿上殘留的水痕,笑了起來。
“對,就是這樣,”我循循善誘地說,“人心都是肉長的,你能想到的東西,作為當事人,他們會比你想得更深、更遠。自己的靠山‘沒那麼強大,也沒那麼可信’的想法一旦種下,就很容易生根發芽。”
“去試着挖挖牆角吧。”
頭發擦得差不多了,我掂了掂發尾,打算待會兒用吹風機再吹一下。
“這種時候,越是急躁的人,越容易被群起攻之,被EVER用來當做殺雞儆猴的靶子,背後觊觎着戰果的鬣狗也不會放過他們。”
“而這些勞苦功高的‘功臣’,在被主人背刺後,作為N109區遠近聞名的熱心企業,我們暗點當然要秉持讓敵人不痛快、就是我們痛快的原則,好心撈他們一把,聽聽這些可憐人的哭訴——很快,悲憤會成為仇恨的養料。”
“曾經是敵人又如何?屁股才決定腦袋,而忠誠,往往是因為背叛的籌碼還不夠。”
我提高了音調,歌劇一樣抑揚頓挫地吟歎着,語氣浮誇,毫不掩蓋自己的惡意。
“我們要相信,這些棄暗投明的有志之士,在認清事實、擦亮雙眼後,一定會明白誰才是他們真正的敵人,毫不吝啬地為我們扳倒邪惡的EVER集團貢獻出自己的全部力量——”
“——他們一定會這麼做的。”
“無家可歸的野狗為了證明自己還有價值,往往會付出十倍、百倍的精力,不遺餘力地撕咬曾經的歸屬地,将此作為自己投誠的憑證……在心理學上,我們通常将這種行為叫做,‘皈依者狂熱’。”
“相信我,這些人很好用的。”
“某些時候,他們會比暗點養的狗更加忠誠。”
……
通話結束,我用紅線把吹風機勾過來,秦徹熟絡地接過,開始給我吹頭發。不愧是暗點首領用的吹風機,風力穩定,噪音還小,熱呼呼的也不燙頭皮。
我一邊享受他的服務,一邊跟他聊天。
“你的手下們還挺聰明的嘛,雖然之前沒做過這些事,但上道還挺快,感覺再過段時間,就不用我這麼掰開揉碎去教他們了。”
“在N109區,不夠聰明的會死的很快,而在我這裡,耍小聰明的會死的更快。”秦徹的手很大,用來握槍的手拈着頭發,粗粝的手指在發絲間輕柔地穿過,居然也沒什麼不适感,甚至有點猛虎細嗅薔薇的感覺。
聽到我的評價,他語氣淡淡,“你太慣着他們了,我可沒有教導蠢貨的閑心,适應不了改變的人,遲早也會被環境淘汰。”
“你管培養手下叫慣着啊?”
我覺得他這幅被誇了明明很爽,還要擺出挑剔的樣子很可愛,笑嘻嘻地側了一下頭,示意他吹吹鬓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