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答案我說不行,别人說不行,唯有你自己能說出。”白澤的話和何方橙紫所想的沒有什麼區别。
“連思考的步驟都沒有就給出結論嗎?”何方橙紫譏諷道。
白澤微阖雙眼,額間的符文再度浮現。
“很多人内心想要的其實隻是精神上的歸屬感。你這一句話說的是你一直所追求之物,可你真正想要的并非物質層面的東西,許多人都是如此——金錢、容貌、權力,這些都可以投射到精神層面上,如果社會并沒有交易這種概念,那麼金錢就沒有任何意義,那麼投射在金錢上的欲望難道就會因此消失嗎?”
通曉萬物之獸——白澤,他知曉過去以及未來所有發生的事,可唯獨卻不知道未來。
他明白自己想要什麼——那未知曉的未來即是他活下去的欲望。
“不會。”白澤自問自答道,“對金錢的欲望實際源于内心的欲望,但并不是全部,這種欲望會轉化成對于别的事物的欲望。我不能也不會解答出你真正的欲望,你不會想聽到,我也不會想說,所以這是個無解的命題。”
何方橙紫冷哼一聲:“說白了就是不想惹麻煩,就給出這種打太極的說法,老油條就是老油條,難怪擺那破講座現在還沒被砸場子,這一手和稀泥使得是出神入化,誰能找到你的錯處。”
“少做少錯,不做不錯,這是老一輩的大智慧,像你這麼浮躁的要栽大跟頭的。”白澤笑道。
他收起卷軸,轉身走向看台上一直默不作聲的npc饕餮。
“該了結了,這一場短暫的夢。”他向饕餮揮手告别道。
饕餮的身影逐漸變得虛幻。
隻是好像有些不對。
何方橙紫眼尖地看到幾隻若隐若現的小水母。
水母……
話說這蜃夢的載體,好像是心戀兒的本體吧……
“難道影子的既視感,就是因為這個?”百影也注意到了不對勁,“那饕餮是心戀兒幻化的?”
何方橙紫否認了這個說法:“她現在意識還沉睡中,不可能是她,心戀現在沒有身體的支配權,也應該不是他。”
何方橙紫驚覺到心戀口中的一個關鍵詞——無意識。
形體飄渺的水母鑽過距離最近的白澤的身體,他臉色忽然一變,想做些什麼防禦卻來不及。
饕餮的身體四分五裂,化作五光十色的水母群四散遊去。
水母的速度極快,何方橙紫和百影也未做出反應就中招了。
被撞中後,并沒有實質上的觸覺。
何方橙紫隻覺思緒被水母牽住,不由自主地開始順着水母的觸須走入回憶。
眼前此刻隻剩令人恐懼的黑暗。
何方橙紫已經知道了這是哪一段記憶。
“都說天使天生資質就比人類高上一大截,怎麼這個身上一點能量的痕迹都沒有?”副駕駛上的女人嫌棄地說道。
駕駛位上的男人不屑地笑道:“沒有問題怎麼可能就随随便便送給我們這種人了?院長那邊說這孩子是混血,異能資質低于正常天使,但也不是沒有,至少能拿去當個實驗體,已經很不錯了,我們已經撿了個很大的便宜了,知足吧你。”
視覺被層層黑布死死封住,雙手雙腳也被死死捆住,隻剩下聽力,能夠讓他陷入無盡的絕望之中。
這是何方橙紫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刻,他是真的窮途末路了。
當院長告訴他有人願意收養他時,他沒有料到這種情況。
也許是那還未褪去的天真在作祟,何方橙紫居然以為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幸運。
同年齡的天使幾乎都有了歸宿,隻有他沒有。
他沒有名字,也沒有能傍身的異能,隻有一頭半黑半白的頭發招來異樣的目光。
就連沒有那麼多種族觀念的天使小孩們都知道他是個異類。
孤兒院的“媽媽”們不會提起他,同齡的孤兒知道排擠他。一聲“黑白惡魔”伴随他幾乎整個童年。
何方橙紫不需要證明,他能證明什麼?就算心裡清楚自己隻是在普通不過的人類,又有何區别呢?
隻是換了一種稱呼而已,異類就是異類,不會因為名字的改變而有什麼區别。
當他得知是一對人類夫婦來領養自己時,他想了很多。
他或許不用再被歧視了,他或許能得到愛了,他再也不用成為被忽視被傾注惡意的無名黑白惡魔了。
他想要的真的不多……
他真的隻是想要一個家……
“說白了就是天使不要的貨色,自己又不想養着,打算随便找個人丢了呗。”副駕上的女人嗤笑一聲,“要是換個純種天使就不會到我們手上了。”
視覺被封鎖,神經緊繃着,這種情況下尚且年幼的何方橙紫根本無法停止思考。
他毫無疑問地走上了死路。
他隻能判斷自己被捆于車後座,嘴被死死堵住,沒有辦法發聲求救。
無法判斷方位,也無法做出行動,他真的已經沒有辦法了。
無力感将他拉入更深的恐懼中,而在恐懼中他無法停止思考。
思考,思考……他此刻隻能思考,如果不思考出逃生方法,他可能真的就要死在不知名的角落裡。
何方橙紫早該預料到的,這對夫婦來領走他時,第一句話甚至不是問他叫什麼名字,而是驚歎一句“他的光環呢?”
他們甚至連他的臉都沒細看,就連忙牽住他的手将他帶離孤兒院。
他會怎麼樣?
何方橙紫的心跳快得可怕,那一聲一聲的撲通全部聽在他耳中,甚至壓過了環境中的噪聲。
器官被切下,血淚都流盡,帶着對這世界無限的怨恨死去。
不行!
他絕對不能死!
他絕對不能死在這裡!
他連正常人的幸福都沒有過!
他連自己想要的一個家都還沒擁有過!
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可他必須要全部咽下。不能讓他們發現他麻藥勁已經過了,否則連最後一線生機都沒有了。
他死死把哽咽的聲音全部壓在喉中,就像以往受委屈時一樣。
他很擅長掩藏自己的情緒,這是他最開始學到的生存手段。
忽然,何方橙紫聽到了非常難察覺的一絲聲音,很容易就被輪胎的摩擦聲和引擎的發動聲蓋過,但此時他的聽覺比平時更敏銳。
大腦還保持着清醒,何方橙紫辨識出這是劇烈打鬥的聲音。
“怎麼車燈突然壞了?”駕駛位上的男人驚呼道。
“這條小路都走慣了你還不會?”女人怒罵道,“是想停下被條子抓走還是怎麼?大不了開出這段再去修。”
“怎麼天一下就這麼黑了,完全看不見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