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一向乖巧的卷毛男孩，此刻也被死亡的權能侵染上了黑暗。

至少和萬禾從前記憶裡的那個永遠天真爛漫的生命之神不一樣。

祂從來都不會去恨，也不會放棄去愛。

頭越來越痛，似乎是塵封的記憶就要解封。萬禾捂住額頭，忍住不适繼續向前走。

眼前就是那座甜得有些發膩的糖果城堡。

萬禾不由得想起了那個童話。

一對被繼母抛棄的兄妹，在樹林裡迷路了許久，最後發現一座魔女的糖果屋。在饑腸辘辘的情況下，他們沒有别的選擇，隻能選擇去吃糖果屋。

邪惡的魔女抓住了他們，并揚言要将哥哥養肥後吃掉，最後被兄妹二人聯手反擊推入火中。二人獲得了幸福的結局。

好巧，他們也是兩個人，走投無路，來到了糖果屋前。

那扇餅幹做的門自動向他們兩人打開了。

萬禾背着萬恩走了進去，裡面也幾乎都是這樣——餅幹，糖果，巧克力。

全都是小孩子喜歡的東西。

在這漫長的甜蜜走廊盡頭，黑色長發如同瀑布一樣的女人坐在王座上，她的笑容格外甜美，和這一眼望去隻有糖果的城堡格外貼切。

“我的孩子，你還是來到了我的王國。”

“為什麼？”萬恩看向那個極為陌生的女人，他不甘地問道，“為什麼要騙我？”

“騙你？”西比爾變了一副萬恩更加熟悉的面孔，一瞬間連她的聲音都變得極為蒼老。

“我騙了你什麼？”

面對那張永遠刻在萬恩心裡的臉，他說不出那麼多惡毒的話。

“你騙了我一輩子。”

她從王座上起身，一步一步挪下台階。這副蒼老的姿态是萬恩一輩子無法忘卻的人。

萬恩很愛很愛奶奶，他在奶奶死之前的人生是無比幸福的。

萬恩像是有了力氣一般，他從萬禾背上下來。糖果屋裡的一切，就像萬恩的過去一樣無比幸福。

“孩子，就是這樣，請恨我吧。”西比爾的容貌又變回剛剛的那副年輕漂亮的模樣，“孩子，就像你所做過的那樣，請給我一個了結。”

萬恩此時已經連筆都提不起來了，他恨不起來。

西比爾像是預料到了一樣，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六月兔從城堡外蹦蹦跳跳地沖到西比爾身前。

“唧唧，女王大人，還好您平安無事。”

西比爾溫柔地撫摸着六月兔那柔順的皮毛。

“你也是。”

眼前的這個西比爾與萬禾認知裡的人大不相同，他質問道：“西比爾，你為什麼要惺惺作态？”

“惺惺作态？”西比爾冷笑了一聲，“比起你來說，我隻不過是找回了作為人的本性而已。”

“安徹斯的封印攔不住我，隻是在這地底下太過無聊了，我便造出了這樣一個王國來陪伴我，有什麼錯嗎？”

西比爾放下六月兔，緊握着手中的權杖。

“我孤獨地統治着這裡五百年，可這一刻還是到來了。”

“我是西比爾，曾經被譽為童話的魔女。”西比爾飄逸的長發随着湧進糖果屋的風被吹起，“可我卻因為你們這群無聊的神明之間的玩笑，一步一步成為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的肉塊。”

“這個王國是我在這世上最後的期盼了，為了我的子民，我必須與你們開戰。”

“為什麼？”萬恩不敢相信這一切，“你的子民？你是為了他們才對我下手的是嗎？”

“孩子，我無法再欺瞞真誠善良的你。童話就是為了守護你這樣的孩子而存在的。可你要明白，童話想要存在，就不得不與現實做鬥争，這是唯一的辦法。”西比爾眼裡充滿不舍，“這是沒有辦法的情況了。”

萬恩心如刀割，縱使心裡早有預期，他也依舊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真的一點真心都沒有嗎？奶奶？”

“我愛你，每當我看見你在畫室晝夜不分努力學習時，我是真的很想抱住你，把你帶到這片王國。可你不能，因為你是生命，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的轉世。”西比爾語重心長地道來。

“地底的王國終究會與地上的文明産生沖突，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戒律由我制定，所以規矩的目光會被躲過，因為沒有時間概念，所以命運的監視也會被我逃離。”

“可是……就算這樣了，還是被進化神的餘光給發現了。”

“神不會允許這個王國存在，身為女王，我必須守護住我手下的子民。”西比爾沒有了隐瞞的打算，她将真相和盤托出，“我隻有兩個選擇，見證西波拉的毀滅，或者将地上的文明毀滅，見證西波拉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