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慶轲正在看書,書案上隻有一盞燈,光線不是很明亮。但讀的正起興緻,他便堅持看了下去。
過了很久書讀完了,他揉了揉揉酸脹的眼睛,起身活動了一下。
他從自己的屋舍走到了正堂,一般在這個時候,高漸離會坐在此處的草席上自斟自飲,可今天卻沒有見到他的人,又去高漸離的屋子找了找,還是一無所獲。
起初,慶轲想着許是突然有事出門了,但等了很久高漸離都沒有回來,他就不免擔心了起來。
才想出去找,就有客人登門,來者正是田光。
慶轲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深夜到訪有何目的,但還是依禮解釋:“先生來了,我本應替漸離招待,隻是現在天色已晚,他還沒有歸家,我正打算去找。”
聞言,田光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勉強,“不必找了,漸離兄在我家。”
慶轲的心裡有了一些不好的揣測,但面上沒有絲毫表露,“我說呢,原來是在您那兒,可是他與您對飲醉倒了?”
田光搖頭,“不是,是有人欣賞漸離兄在音律上的才華,把他帶走了。”
此言過後,二人都沒有再說話,隻剩燭火還在跳動。燭光下二人的影子都被拉長,那對黑色的影子一路延伸,延伸至深不可測的黑夜。
也不知過了多久,慶轲終于再次開口說話了,“帶走他的人是太子嗎?”
田光仰頭,“是。”
“為什麼這麼做?”
田光道:“因為我和太子乃至燕國都需要你。”
“呵。”慶轲嗤笑一聲,“用我的朋友來逼我就範,你們就是這麼需要我的?”
他摘下了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帶着的屬于過去“慶轲”的那具熱心仗義的面具,露出了自己“涼薄”的本色,挖苦道:“你自诩的節義,就是讓别人替你完成你完成不了的事業,讓别人替你承擔你承擔不了的後果嗎?”
“你猜到了?”田光感到不可置信。
“當然。”慶轲笑容譏諷,“其實也不難猜,你從來都是想要報國的,太子打動你隻是時間問題,而他如此大費周章的請你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商量抗秦的計策。”
“但燕國國力衰微,面對秦國根本沒有一擊之力,又在邦交上得罪了秦王,正統的路子都被堵死了,那你所能提出的計策除了諸如刺殺這類劍走偏鋒的行動外還會有什麼呢?”
撕掉僞裝後的慶轲說出的話和所透出的氣勢令田光感到震驚,他半是頹唐半是贊賞地捂住了自己上半張臉,“你越來越機敏了,我當真沒有看錯。”
他的背一點一點彎下去,比那天燕丹請他上坐時佝偻的還要厲害。
骐骥盛壯之時,一日而馳千裡;到其衰老,驽馬先之。無論是太子丹還是鞠武都對田光抱有太多不切實際的期望。
他們隻記得田光年輕時是何等的風采 ,卻忘了他現在已經老了,不中用了。
如今的田光顯得有些可憐,不過慶轲卻不是從前的慶轲,他并沒有那麼多同情心,相反,他還十分惱怒田光的所作所為。
“你不要以為拿住了高漸離就可以威脅我,我我可不會因為欠了高漸離一份人情,就甘願為了他受旁人的驅使。”
此時此刻,田光才驚覺自己拿錯了主意,眼前人就好像是一個他從未認識過的陌生人。
或者說,他其實在很早很早就發現了慶轲的變化,因為在從前,他打定這個主意後就會開誠布公的說明并請求對方的幫助,而不是迂回的以高漸離作為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