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衿從錢夾裡抽出一疊放在酒杯上,不打算等調酒師回來了,她喝了不少,雖然還沒到醉的程度,但頭已經有些昏沉。
她站起身辨認着方向,被桌腿絆了一個趔趄,扶着牆壁站穩,牆上的屏幕裡,火焰突然竄起老高,照亮了空蕩的四周。
冰冷的火焰,有規律的柴火燃燒聲,安靜昏暗的房間。
沒有等來的人。
深吸了一口氣企圖撫平鼻尖的酸澀,華衿支起身,挑了一瓶酒拎在手裡走了出去。
婉拒了經理的挽留,也沒有找代駕回家,她吹着柔和的夜風,往燕江的方向散步。
夜深了,燕江邊卻熱鬧,成群結隊的行人在寬闊的沿江步道上遊走,華衿坐在石墩上聽路邊抱着吉他的男生唱歌,曲畢,他在觀衆的掌聲裡俏皮地做了個謝幕動作。
那是安杭的歌。
一首悲情的歌,被他唱得熱烈歡快。
就像安杭本人一樣,已經歡快地奔赴嶄新人生。
但她沒能走出去,華衿知道,她依然沒有走出過去。
華衿把酒瓶放在旁邊的石墩上,從包裡摸出手機,想要拿出手機殼裡的照片,卻怎麼也摳不開殼子。
一使勁,手機滑了出去,她俯身去拾,一雙大手先她一步,接住了即将砸在地上的手機。
酒精讓她的頭腦慢了下來,沒去接遞到面前的手機,華衿遲緩地擡頭。
逆着路燈的暖光,他的臉模糊難辨。
華衿仰着臉,微微眯起眼睛想要看清。
男人在她身前蹲下,眉目霎時清晰起來,他輕聲喘了一口氣,像剛停下奔走,平複呼吸。
又像一聲無奈的輕歎。
“我想吃蛋糕。”她啞聲開口。
“……”
孟宴臣歎了口氣,摸摸她的頭,什麼也沒問。
“好,我們去買。”
華衿吸吸鼻子站起來,伸手去拿旁邊的酒瓶,孟宴臣看見,幾乎要氣笑了。
什麼時候了還惦記着她的酒。
剛才沒注意,他還以為那個挂着粉色吸管的小玻璃瓶裡裝的是汽水。
“不要了。”
他拎起玻璃瓶扔進路邊的垃圾桶,看她慢吞吞地轉向垃圾桶,又慢吞吞地收回目光,老老實實走到他旁邊。
孟宴臣覺得氣順了些。
“喝了多少?還能不能走,要不要扶你?”
他舉起手臂,華衿看着攤開的掌心用力思索了一番,她猶豫片刻,把包放在他手上,自己默默往不遠處的商圈走去。
得,這是又把他當成助理了。
孟宴臣哭笑不得,拎着那隻淡粉色的包擡步跟上她。
還沒到廣場,華衿就停下不走了,她從兜裡掏了掏,找出錢包塞給孟宴臣。
“你去買,我在這,等着你。”
“不去店裡坐着吃嗎?再點個飲料。”
“不,會被人,看見。”
孟宴臣瞥了一眼廣場中心的廣告牌。
華家的。
行吧。
見不得光的男人咬了咬後槽牙,去給喝醉了還不忘避嫌的大小姐買蛋糕。
他小跑着,一步三回頭,唯恐回來大小姐不見蹤影,所幸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提着蛋糕回來時,華衿還安安分分坐在長椅上。
如果沒有舉着手機搭讪的男孩在一旁就更好了。
孟宴臣黑着臉停下腳步,在十米開外站定,眯起眼盯着他們。
他的存在感太高,男孩順着華衿的視線看過去,西裝筆挺的男人背着個粉色小包,面無表情地提着兩個漂亮紙袋盯着這邊。
準确的說,是盯着這個獨自坐在路邊的女孩。
下一秒,女孩腳步輕快地起身奔他而去。
孟宴臣深吸了一口氣,壓下沒名沒分的醋意,盡管他不該這麼心胸狹隘,引人注目也并不是愛人的過錯。
但他确實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憋屈過了,他好像真的被華衿慣壞了,她的愛是世界上最能給人安全感的東西。
驟然失去,至今不能讓人心甘接受。
“你是不是想折磨死我。”他無奈道。
“啊?”
她好像沒聽清,從紙袋裡擡起頭,聚焦困難的雙眸無辜又茫然。
“沒事,吃吧。”
孟宴臣歎了口氣,他的愛人并沒有錯,她還是那麼懂得安撫他的躁動不安,甚至于,她跑向自己的每一步都伴随着他心動的聲音。
隻是他的愛太多,在太早的時間裡急于獲得回應。
“你在這裡坐一下先吃,我開車過來,送你回家。”
“哦,我先吃,這個。”
華衿神色糾結,好半天才從紙袋裡挑出一個小切塊。
孟宴臣把餐具包裝撕開,叉子蛋糕都妥妥貼貼地放到她手中,看華衿吃了一口眼睛亮晶晶地彎起來,才舒了口氣半蹲在她跟前。
“不許再跟别的男人說話,衿衿。”
她沒聽見似的,把一整顆巧克力球咬進嘴裡,吃得相當專注。
孟宴臣也沒想得到什麼回複,他看了她一會兒,伸手輕掐了掐她的臉頰。
“在這裡等我啊,馬上就回來。”
華衿放下叉子,擡頭看着那個背影消失在林蔭路盡頭,頭頂的雲層飄走,皎月高懸,她的心思無處遁形。
初次的心動熱烈而無法磨滅。
就算刻意回避,就算努力壓抑,就算企圖用時間稀釋。
可泥土無法永遠困住枝芽,再次見到他,心意破土而出,百倍奉還。
她知道,這是一段看不到未來的感情。
不能觸碰。
她不應該來招惹他的。
孟宴臣把車開到跟前,就見華衿垂頭盯着手裡的空紙盤在發愣,她靠在長椅上,看起來孤零零的。
“怎麼不吃了?買的都是你喜歡的,先上車,還吃哪個我給你拆。”
“車上,不能,吃東西。”
“可以,我的車可以,上來吧。”
孟宴臣拉開車門,護着頭把人塞進副駕,華衿剛坐下便覺得後背被什麼東西硌着,她摸了摸,摸出一個紙袋,黑色的紙袋放在黑色的皮座椅上不太顯眼。
她翻過來看了看,一個珠寶品牌的logo印在另一面。
“硌到你了?忘了拿到後面,拆開看看吧,是送給你的。”
孟宴臣回到車裡才想起來副駕上放着東西。
“…給我?”
“嗯,你拆開看看。”
“你知道,我今天會在,酒吧?”
“不知道,就是看見了,覺得你會喜歡,就買了,想着以後有機會再送給你。”
“那可,真巧。”
她才不信。
“不巧,還有一堆放在家裡,今天隻有這一個幸運兒等到女主人。”
“…是嗎?”
華衿打開盒子,一條她一眼就知道自己看見了也會買的項鍊在絨布上閃閃發亮。
“我能去看看嗎?”
“嗯?”
孟宴臣正低頭拆小蛋糕,還沒反應過來。
“我能,去你家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