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3-平行時空20
孟宴臣對上那雙眼睛,她漆黑漂亮的眼珠在睫毛的陰影下閃爍。
他意識到華衿沒有喝醉。
剛才趕到酒吧,草草看了一眼桌子上壯觀的酒瓶,聽了經理幾句小心翼翼的描述,孟宴臣忘了她其實很有分寸。
他知道華衿的酒品一直很好,喝醉了不哭不鬧,反而比平時更安靜,隻是反應遲鈍了些,醒酒也快。
所以此刻她已經清醒了,或者一直清醒着。
“不可以嗎?”她眨了眨眼睛。
他喉頭滾動。
“…可以。”
孟宴臣有點緊張,即使知道希望渺茫,但回憶不受控制地在他眼前一幕幕閃回。
再次一起踏進家門,就像踏回了那一千多個日夜,踏回原本的人生軌迹裡。
她看到這個熟悉的家,會不會突然望着他笑起來,說好啦,是騙你的,沒有什麼平行時空,我們一直在一起。
會嗎?
華衿愣愣地站在玄關,凝視着他們的家。
孟宴臣沒有開口,他在寂靜的空氣裡屏息,雙手緊攥。
可她回過頭,滿目是茫然。
“你…是一個人住嗎?”
氧氣驟然充斥進胸腔,五髒六腑因缺氧酸澀發痛,孟宴臣俯身從鞋櫃裡抽出一雙幹淨嶄新的毛絨拖鞋放在她腳邊。
“嗯,一個人住,進來吧。”
他側過身從華衿身邊走進客廳,沒有讓她看到他的臉。
發紅的眼眶。
起身時他好像短暫地伸手拂過眼角。
是她看錯了嗎?
華衿站在玄關不敢往裡邁步,因為孟宴臣的家透着一種詭異的溫馨。
雖然地闆牆面和家具大都選用黑白灰的冷色,但淺灰色的大理石地磚上鋪着奶白色的地毯,黑色的皮質沙發上搭着毛絨絨的沙發巾,圓圓的釣魚燈下面,雲朵椅上放着粉色的抱枕。
牆面上挂着鮮亮的風景油畫,奶油色的窗簾旁,月亮落地燈散發柔柔的暖光。
茶幾小櫃上随處放着一些小擺件,窗前牆邊還置有不少貓爬架。
可是房間裡安安靜靜的,不像有其他生命的影子。
可是玄關挂着的女士圍巾上還帶着标簽,鞋櫃裡放着幾排嶄新的女鞋,台面上擺着許多不帶照片的空相框,生活用品大都是雙份,卻隻有一份看起來有使用痕迹。
所有像是女性使用的東西,齊全得仿佛真有一個女人也生活在這裡,卻又嶄新得讓人懷疑那個女人是否存在。
這個家溫馨又冷清,分明沒有貓,沒有第二個人在此居住。
“沒吃晚飯吧?有阿姨白天帶過來的蝦餃和蛋卷,還有湯圓,熱起來比較快,要不要吃點?”
孟宴臣的聲音冷不丁響起,華衿吓了一跳,往裡走了幾步,他站在開放式的廚房裡,來不及換衣服,隻穿着襯衫在洗梨和紅棗。
站在這裡更能看清客廳和廚房的細節,華衿默不作聲地觀察着周圍的一切。
也許是挽着袖子的男人在廚房的暖光裡看起來實在溫柔無害,也許是發覺裝修布局其實很令人舒适,所有東西都放置在它應該在的位置。
她心中的怪異感消散了些許。
“買的東西有一部分放在衣帽間,在你左手邊,去看看喜不喜歡,飯好了我叫你。”
他一邊擦淨手上的水珠,一邊神色如常地擡起頭,淺淡地笑了笑。
華衿走進左邊的房間,頂燈應聲亮起,看清裡面的全貌,她又定在原地。
衣帽間裡隻有一小半是男士衣物,大部分顯然是屬于女士的物品。
同樣,男士的衣物很正常,有的她也見孟宴臣穿過。但女款的那些,無論是衣服還是鞋包配飾,都帶着标簽,玻璃櫃裡的首飾手表看着也很新。
華衿從小到大收過不少禮物,親近的家人好友善于揣測她的喜好,其中不乏有很合她心意的,但那些加在一起也比不過此刻的震撼。
更荒謬的是,左邊的男裝是按照季節和顔色整整齊齊排列懸挂,右邊的女裝卻沒有任何規律,就像是在模仿她随手擺放的習慣。
華衿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她身形晃了晃,扶住門框望着衣帽間發怔。
孟宴臣把醒酒湯和晚餐盛出來,叫了華衿一聲沒有回音,他才發覺屋裡一直靜悄悄的,她進了衣帽間便再也沒出來過。
他洗幹淨手指,走過去一看,華衿就坐在門邊的軟凳上,靠着牆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聽見聲音仰起頭看他。
“吃飯了,一會再看,書房和收藏室還有。”
他甚至沒有問喜不喜歡,像是早就知道答案。
華衿看到跟自己家一樣的餐具時,内心已經十分平靜。
“怪不得我沒拍到那對表,原來是被你搶走了。”
“誰買到都一樣,送給你。”孟宴臣低笑了聲,“不過隻能送一隻。”
“送禮還有送一半的?”華衿挑眉。
“我還沒有大方到看你跟别人帶情侶款。”
“你還懂情侶款?”
“我好像還沒有到什麼都聽不懂的年紀。”孟宴臣臉黑了黑。
華衿嘴角揚起,從椅子上跳下來,腳步輕快地跑到廚房旁的酒牆跟前,左邊都是她喜歡的,右邊零零散散放着一些她不怎麼愛喝的高度酒,大概是孟宴臣自己喝的。
“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麼,知道我喜歡用什麼,知道我喜歡什麼樣的衣飾,知道我喜歡什麼樣的酒…”
她沒有回頭便感覺到了他的靠近。
“那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孟宴臣一下僵在原地。
又要拒絕他嗎?
這次好像不太一樣,她平靜而直接,當他的愛人放下猶疑和逃避,即将做出某個決定時,通常是如此姿态。
她喜歡上誰了?
孟宴臣覺得周身發冷,他日日盯着她,可她身處商場,打交道的男人來來往往,他也辨别不出誰走到了她的心裡。
華衿沒等到答案,回過頭去,卻見孟宴臣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止步,他怔怔地望着她,眼圈慢慢紅了。
這是什麼反應?
他背着光,眼中似有痛色,沒有半分喜悅。
大約是誤會了什麼。
華衿歪頭,看着他笑了起來。
人們常說,喜歡無法克制,沉默時會從眼睛裡被發覺,更何況是這樣直截了當的目光,來自于那樣漂亮的一雙笑眼。
孟宴臣遲鈍地意識過來,竟不知該作何反應,心髒驟然戰栗起來,熱意湧入四肢百骸,他好像重新活了過來,又覺得是置身于臆想。
他甚至不敢試探确認,隻僵硬地立在那裡,緊盯着她的眼中帶上乞求。
再給我一點信号。
讓他能夠确認她的心意。
她卻偏不如意,收回目光,随意浏覽四周,伸手從糖果罐裡抓了幾顆巧克力。
“這個,我可以吃吧?”
“這裡的所有東西都是你的。”
包括我。
我也是你的。
“紅提朗姆,也是我喜歡的,”華衿點點頭,滿意地眯起眼睛,“孟宴臣,你把我查得可真清楚。”
“還不夠清楚。”
孟宴臣走到她的面前,步入一個越界的距離裡。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開心。”
脊背抵在牆壁,整個人落入他的影子,華衿仰起臉,笑意盈盈。
“我有不開心嗎?”
“不要笑了,”孟宴臣伸出手,克制着用指肚碰了碰她溫熱的臉頰,“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華衿短暫地停頓了幾秒鐘,随即回過神來聳了聳肩。
“我隻是比較平易近人,不像你們孟家人,對誰都沒有好臉色。”
“……”
孟宴臣噎了一下:“你見到我爸媽了嗎?”
“不用擔心,”華衿十分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當時就瞪回去了,一點沒吃虧。”
他有些無奈,又覺得好笑,最後點了點頭贊許道:“嗯,做得對。”
“我會處理好我家裡的事,不會再讓你受委屈。”孟宴臣撫上她的側臉,微微彎下腰,落到與她相同的高度。
華衿最怕他露出這種眼神,讓她覺得,他好像真的在努力,破除重重阻礙走到她的身邊。
這讓她的防線岌岌可危,讓她變得優柔寡斷,讓她無法保持理智。
讓她心動。
可她也努力過了啊,今天之前,她一直堅定決絕,一直理智自利,她一直在遠離他不是嗎?
為什麼不相信她?
“你憑什麼肯定我會接受。”
她的眼中突然燃起怒意。
為什麼所有人都不在乎她的努力,為什麼所有人都看不見她的掙紮。
為什麼連他也像父親一樣不相信她的決心。
“我沒有肯定,甚至,在見不到你的時間裡,已經消磨掉了所有信心。”
“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有多漫長嗎,衿衿,除了工作,我把所有時間都用來重新裝修布置這裡。”
“我買那些東西的時候,想着有機會送給你,但我其實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機會,什麼時候才能有機會。”
“你真是個笨蛋,隻是看着聰明。”華衿咬着牙,一字一頓道。
“是嗎,還是第一次得到這樣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