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栩趕緊把袖子往下扯了扯,胡亂抹了一把眼角的雨水,笑着撒謊:“沒事兒,就是傘給吹壞了。”
說完,她怕媽媽不信,把折斷的傘架舉到對方面前,然後佯裝委屈:“剛下出租車就遇上大風,真倒黴。”
趙梧楠面露自責:“抱歉啊栩栩,媽媽今天有點事兒忙,晚自習沒去接你。”
“沒事的。”趙栩若無其事攤開手,同時害怕媽媽拆穿謊言,臉都要笑僵了,唯獨不敢直視媽媽的眼睛。
還好,趙梧楠一心兩用,惦記着生意上的事,未能及時覺察到女兒的異樣,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早點睡。”
這關算是過了,趙栩在心裡長舒一口氣,連忙跑回房間。
跑回那個最令她心安的栖息之所,尋求片刻安甯。
鎖上房門後,趙栩像是被抽空了最後一縷氣力,癱坐在地闆上。
她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咬着牙,挽起黏在胳膊上的校服袖子。
三條醒目的抓痕,像是抽離不掉的孽緣,盤桓在女孩本就細膩的右手小臂上,隐隐可見泛出的血痕。
輕輕活動手臂,便會牽扯肌膚周圍的神經,有種細碎的痛感。
趙栩仰望着天花闆,強忍着即将滑落的淚珠,心想:
今天真是倒黴透了。
靜谧的燈光,照亮了女孩眼底一汪悲傷的湖,也不怕再丢入幾顆石子,攪動慌亂的河流。
趙栩用手指扯起唇角,反複告訴自己:
笑一笑,一切都會過去。
今晚媽媽有事要忙,所以她是打車回的家,才下出租車,便看到有一個男人在小區周圍鬼鬼祟祟地徘徊。
雖然趙栩家所在的小區是市區的高檔住宅區,但安保措施仍是沒有及時跟上。
趙栩起初隻想趕緊跑進小區,遠離這個怪人。可與男子擦肩而過時,男子卻抓住了她的手腕,重重地撓了一下,同時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一道驚雷劈過,電光映出男子眼中的血色。
大雨賦予黑夜冷的未知,趙栩握住傘柄雙手被雨水糾纏,冷得刺骨,更讓人怕得發抖。
女孩又驚又懼,第一反應,就是把頭頂的傘直接向他掄過去,用撐開的傘,阻止男子的靠近。
許是男子精神上有疾病,也不害怕,直接上手撕她的傘,接着步步緊逼。
趙栩忘記了手指還在發抖,那時勢單力薄的她,卻在危難時機保持清醒,把手伸向書包隔層,翻出了一把壁紙刀。
“再敢過來試試。”她語氣冰冷,擰緊眉頭,把壁紙刀全部推出,直指不懷好意的男子。
她當時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既然精神病傷人不給判刑,那就大家要死一起死。
盡管男子神志不清,但大概能判斷出壁紙刀的危險,不幹不淨罵了兩句之後,朝她吐了口水,就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咚”
重物墜地的聲音傳來,把陷入回憶的趙栩拽回現實,女孩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到,又仿佛劫後餘生般,粗喘着氣,胸間止不住起伏。
趙栩拿起從口袋掉出的手機,起初看到紅豆app的消息,驚喜了一秒。
再打開時,發現是廣告消息,轉瞬的喜悅被衣服滴落的雨水澆滅。
夜晚靜得可怕,更靜得冷漠。
趙栩不想睡覺,也難得沒有學習的心情,隻想找個人說說話。
哪怕不是訴說心中苦楚,說說旁的,讓她暫時忘記不愉快也好。
劃了一會兒手機,趙栩更是做了稍許心理建設,才把對象鎖定為:
橘子海。
當然,她已經知道,這位斷交已久的網友,是講台上的數學老師。
趙栩不想讓現生朋友知道自己的不幸,所以更願意和網友分享。找來找去,她似乎隻能找到這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
就說一次,下次絕對不找他了。
趙栩在心裡發誓。
踟躇稍許,趙栩把存在備忘錄裡的影評發在app的影評區,随後轉載給了“橘子海”。
[我希望,皮膚裡的鲨魚可以破空而出,遨遊四海,替我去看落滿櫻花的積雪。我怕再猶豫一秒,過得了春天,過不了青春的關隘。]
幾乎是瞬間,對方便回複了她:
[為什麼,想走過春天?”]
趙栩用手指輕劃過小臂的傷痕,勉強笑笑,回複:
[因為夏天白晝變長,黑夜就沒有那麼難熬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并不喜歡睡覺,為着多思,怎麼也睡不踏實。
因為閉上眼,那雙黑暗中的手就會把她重新拽回霧障叢生的曾經。
就算睡着後,都會時時入夢,攪擾得她不得安甯。
手機那邊的秦暮野,細細讀了幾遍後,陷入沉思,又注意了鎖骨那處醒目的青紫傷斑。
他的心境漸漸明朗,眉梢亦逐漸舒展。
是啊,走過春天,說不定就能撥開看似蔥茏,實則桎梏的樹木,走向通往四海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