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沾染了白色粉筆的手指,修長優美,點了點她的步驟。
趙栩原本沉浸式做題,被突然打斷,手上稍一用力,粉筆折了一半掉在地上。
秦暮野俯身撿起,用那根斷掉的粉筆,在某步之前添了一個加入符号,淡聲詢問:“是不是少了一句話?”
“嗯?”趙栩回想片刻,恍然頓悟,順着那個加入符号,寫下:如果k1=k2……
秦暮野點頭,“一定不要忘了斜率相等的情況,考試算一分。”
“謝謝老師。”趙栩點頭。
今天的他一改往日淺色系的穿衣風格,上身是藏藍色短袖,搭了一條淺灰色褲子,愈發顯得少年感十足,卻又不失穩重的質感。
趙栩把視線移回黑闆,内心默念題目,想讓自己靜下心來。
木質柑橘香仍然揮之不去,然後才意識到老師還站在身邊,看她解題的步驟。
趙栩手中動作微頓,眼珠一轉,寫出了與思路不相符的、常見錯誤步驟。
秦暮野隻是微微皺眉,本想指出,卻意識到自己停留的時間略久,踱步離去。
在離開講台之前,他眼中閃過些許無奈,放緩語氣:“再仔細看看,不要犯低級錯誤。”
令人舒适的柑橘香消散了,趙栩扭頭看向那個走下講台的背影,莫名氣悶,接着就拿起闆擦擦去錯誤步驟,行雲流水般寫出正确的,邊寫邊氣鼓鼓地想:
就這麼走了?不仔細講講?
數學連堂課内容充實,在趙栩看來更是越過越快,快到還沒上多久,下課鈴就響了起來。
第二節課結束後是大課間,走廊裡以秦暮野為中心,圍了一圈人,卻沒過多久,被祁老師都叫了進來。
“同學們,咱們用大課間開個班會,就照兩張照片,很快的。”祁老師招呼同學們坐下。
秦暮野則說:“能讓趙栩先出來一下嗎?我有事情找她。”
趙栩以為是布置作業的事,從班級後門匆匆出去。
結果對方把一張作業紙條交給她後,又拿出了黑色的袋子,而袋子裡面裝的是一隻紅色的盒子,盒子上面有兩隻小魚發卡。
而那兩隻小魚發卡,正是她運動會上跳遠時,讓他保管的那兩隻。
秦暮野頓了頓,略表歉意:“運動會的時候,我忘記把發卡還給你了。”
在他平靜的叙述中,趙栩得知,自己的發卡不小心被他家的貓啃了,發卡上的顔料都給磨掉了。
“沒事的。”趙栩見他一臉認真的樣子,婉拒笑笑,“就幾塊錢的東西。”
盒子的尺寸,快趕上兩個手機盒了,且看起來沉甸甸的,裡面應該裝了很多發飾。
秦暮野把白盒子裝回了黑袋子裡,臉上依舊了無波瀾,語氣中卻帶了些堅持:“收下吧,我理應賠償。”
走廊上有來往的同學,其實都不曾注意到這邊,可是趙栩卻不似往日坦蕩,手指不自覺的按着手心。
面對突如其來的贈禮,一時間手足無措。
況且,哪有送别人東西用純黑袋子的?一點儀式感都沒有,外人看來他們特務似的在進行交易。
此時的趙栩還以為,秦暮野給她的發卡沒什麼特别的,應當值不了幾個錢。
為了不讓周圍的同學誤會,稍作猶豫後,她雙手接過那一盒發卡,不好意思地說:“謝謝您。”
收下這盒發卡後,趙栩根本沒心思細看,待對方走遠後,就連袋帶盒匆匆塞進了走廊上的櫃子裡。
一切都來的太快,快到她還沒反應過來,一陣怦然的欣喜破土而出,初長成的小苗,叩擊着心底柔軟的位置。
任風而動,心動自來。
趙栩在搭上門把手的前一秒,折返回櫃子前,打開櫃子後,沁人的果木香撲面而來。
那個裝滿油墨鐵鏽味的櫃子,被那個發卡盒裡散發出的香味攪亂了秩序。
她摸着黑,從盒子裡随便拿出一個發卡,别至發間的那一刻,如同踏足了原本不屬于她的高嶺。
花形發卡的棱角,刺激着她的掌心,像是采撷了一朵雪山的花朵,冰冷卻溫柔。
……
*幾天前.發卡的故事
趁着周末,秦暮野忙完了手頭的工作,難得有時間放松,于是随手打開了一部經典電影。
《初戀這件小事》
與暗色調的學生時代有關,亦或是缺少相關認同,從前的他,對青春類型的電影并不感冒。
他無法理解那種“突如其來”的情愫,總覺得萬事萬物,如同解題般都是一個過程,一步一步,要囿于既定的規律中,才能得出最終答案。
如果貿然跳出規則,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也許是今天他與這部影片的氣場格外相合,秦暮野居然看進去了,以至于門口的敲門聲響了一分鐘,他才反應過來。
他還在疑惑是誰來訪,門口的門鈴聲和敲門聲,如二重奏般此起彼伏。
這種奇特的敲門方式,世界上隻有一個人……
秦暮野無奈笑笑,從閣樓緩緩走下。
一打開門,那位活寶表妹就沖他挑了挑眉毛,擠出鬼臉,背着手靠近他。
“這麼大的人了,能不能穩重點?”秦暮野被她逗笑了,笑着搖搖頭。
秦漾長得喜相,屬于亂用臉的甜妹,就算收起笑容,仍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她清了清嗓子,依然用審視的目光盯着表哥。
“我可是專門從法國給你買的發卡,怎麼謝我?”接着從精緻的手提袋中拿出盒子,沖他揚了揚。
前幾天秦漾和朋友去法國看比賽,旅行途中接到表哥的電話,沒想到不常聯系的表哥,第一句話居然是:
“有什麼推薦的發卡品牌嗎?我不太懂這些。”
秦漾也沒聽到他後面說了什麼,滿心震驚于“老鐵樹開花了”,“作為表妹,有義務替他承包了全法國的發卡”雲雲,一口答應下來親自幫他代購,并且定了最早的航班回國,親自交到他手上。
其實秦暮野的本意,隻是想賠給學生幾個差不多的發卡,到沒有多麼在意品牌和價格。
但是到購物網站上看了一圈,總覺得拿那些十幾二十塊的賠給人家,會顯得不夠誠心,于是求助時尚達人表妹。
而現在,秦暮野看着八卦成精的表妹,無奈辯解:“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替别人保管發卡,而發卡被它咬了。”他指了指窩在鋼琴蓋上的木頭,眼神中平靜無波,好似問心無愧。
木頭像是受到了心靈感應,從鋼琴上蹦到椅子上,又跳了下來,邁着四條小短腿向他們飛奔過來,秦暮野俯身将它抱起,揉了揉它的腦袋。
可是它不似往日溫順,用兩隻小肉爪拍着他的胸膛,似乎在表示着它的不滿:
欺負我不會說話,鍋都給我背。
秦漾驚訝地捂住嘴,壓抑着強烈的驚訝:“我的天哪,你還把女生帶家裡來了?”
“說句實在話,除了姨姥姥、我,還有其她女性踏進過你家裡嗎?”
她點了點木頭的鼻子,“就連它,性别都為男。”
秦暮野不想在這些莫須有的誤會上多做解釋,隻是順着小貓的毛。
“多少錢,我轉給你?”
木頭的身體太小,他一隻手就能攏過來。
秦漾見他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不由得打心裡替他着急,“談錢幹什麼?”
“我敢保證,隻要你明天能把女生領回家,我就把四中買下來指定你當校長!”
這話看似沒譜,實則後者比前者更好實現。
秦暮野那張淡然的臉上,聞言覆上淺淺的笑意,并不回應,繼而打開了支付寶。
木頭對于他不坦誠的内心,繼續表示着抗議,用小肉爪拍他結實的胸肌,無異于以卵擊石,震得它嗷嗚嗷嗚。
“好了。”秦暮野換了個姿勢抱木頭,擡頭看向表妹。
秦漾看到轉賬金額,眼睛瞪得兩倍大,這個數字,這比她購入發卡的價格還多三倍。
“你是不是參加工作有點錢了就飄了……”她嘴上在調侃,實際想給他轉回去。
秦暮野沖她輕輕搖頭,“多的部分拿着當零花錢吧。”
“有什麼喜歡的就買,不夠就問我要。”
至于秦暮野作為一個普通人民教師,為什麼有底氣說這話。
拿死工資肯定是沒底氣的,但是拼家産可以。
秦暮野的外公是房地産商,獨生女秦初并沒有經商天賦,隻能守着房子們坐吃山空。
秦暮野現在擁有的大幾十套房産,是他母親留下的遺産,他就算不當老師,也是一個坐等收租的狀态。
但他偶爾也會想,要那麼多不動産似乎用處不大,他們又沒法一一入住,索性把其中幾套出租,也能創造新的财富。
秦漾尬笑一下,看着他這副把房子當棒槌的樣子,總覺得那張臉有點欠欠的,心想擔心他有沒有女朋友屬實多餘了。
畢竟在絕對的有錢面前,愛情不值一提TAT
“對了哥,什麼時候把人帶給我看看呀~”秦漾挑挑眉頭,眉毛一上一下,看起來十分滑稽。
秦暮野不置可否,語調中毫無起伏。
“是誰失戀了之後蹲在馬路上哭?你不适合提這個話題。”
眼見棘手的問題就這麼被抛了回來,簡直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這個人不僅把好心當驢肝肺,還用最平靜的語氣,說着最傷人的話。
秦漾冷不丁戳中痛處,忍下了想給他一拳的沖動,咬牙切齒地說:
“你和貓過日子去吧!誰能看上你?”
氣話歸氣話,秦漾調侃過後,看向那架鋼琴,見其上被擦得幹幹淨淨,應當是近期彈奏過的樣子。
看到較之以往愛說愛笑的表哥,她心裡說不出的欣慰。
他願意彈琴就好,最好有朝一日,聽衆不隻有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