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一股揮散不去的下水道混着工業廢棄物的味道,令他感到熟悉。
這附近沒了植被,沒了商鋪,那兒的人都用一種怪異的目光打量着與這裡格格不入的富家小孩兒,其中大多不懷好意,視線貪婪地在他精緻的衣服、锃亮的皮鞋和全新的手表上流連。
傑森:啊,這就是家的感覺。
傑森原本真的隻打算在這座城市裡閑逛散心,消解突然來到這個時空的壓力。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他打跑了兩個混混,又幹翻了一隊人,最後掃蕩了整個貧民區的幫派。說幫派有點擡舉他們了,除了幾把匕首和木棍,他們全部加起來居然隻有一把槍。
“你們怎麼這麼窮?”
傑森将那把古董槍拿在手裡,三兩下拆成零件又變魔術似的複原,将剩下的幾枚子彈拿在手裡把玩,一上一下地抛着。
塊頭是他兩倍大的幫派成員唯唯諾諾,前老大弓着身體賠笑:“這裡都是窮鬼,榨不出什麼油水。”
“那你們還收保護費?”
“不收我們就要餓肚子了,而且我們也幫忙平事,不讓帶毛雞找這裡人的麻煩。”傑森知道幫派裡常用黑話,他估計帶毛雞是指警察或憲兵之類的。
傑森将一疊零花錢放在桌上,啪的一聲把槍壓在上面,然後慢條斯理地将子彈一顆一顆擺在槍杆旁邊,豎着放,彈頭朝上,像站崗的哨兵。因為他之前的武力震懾,沒人敢流露出放肆的目光。
“我要你們為我辦點事。”
“母親,讓我去吧,我一定把事情辦好。”
達米安如此向塔利亞請求。刺客聯盟已經派出了兩個小隊,第二隊人數是前一隊的兩倍,可入水之後就一去不回。他的語氣中是争取任務證明自己價值的渴望,隻有他心裡清楚,除了那其實還有點别的。
不知道他未來的随從們死了沒有。
塔利亞拒絕了他,不是因為看出了兒子的小心思,而是她對戰局的敏銳把握,裡面情況不似他們預計的兩虎相争,這時候抱着坐收漁利的想法就很愚蠢了,不得不直面沖突,抓住時機。而添油戰術,會導緻無謂的損失兵力,因此她決定親自率領隊伍沖鋒,占領那個神秘的山洞。
當利刃穿過人類身體的虛影,失去目标落在地上的時候,利爪首領沉靜如水的眼中突然了波動。
如夜空中驟然炸開煙花,如銀瓶乍破水花飛濺。
那是偵探終于找到最後一片拼圖時靈感勃發、神采奕奕的目光,好像得到了命運給他的一份答案。
洞穴中發出嘩嘩水聲,越來越響,幽暗的水面下隐藏着巨大的威脅。他目光銳利,盯住了發出一圈圈波紋的不平靜的水面,更多的刺客就要到了,而這一批可能是最難纏的。
但那又怎麼樣呢?藍眼睛平等地漠視一切生命。
塔利亞覺得自己大概會在将來很長一段時間裡都記得第一次見到利爪首領的情形。
在數層樓高的山洞背景下,在米迦勒與巨龍搏鬥的雕塑前,男人露出利爪,金色的鋒芒堪比死神的鐮刀,每到一處就會收割走一條生命。他阻攔着他們前進的腳步,如一道無法跨越的山,一個擺脫不了的陰影。
“他們去哪兒了?!”
她那個沖動又愚蠢的孩子率先沖了過去,一隻利爪就擋住了名師鍛造的武士刀,不僅僅是擋住,在滋啦滋啦的金屬相互抗衡、高壓力下摩擦的聲音後,利爪一按一轉一收,武士刀便碎了,飛濺的刀刃碎片劃傷了達米安的臉,後者往後急退才免于被另一隻貓頭鷹爪子穿透胸膛。
“既然貓頭鷹法庭已經湮滅,為什麼不加入我們呢?刺客聯盟需要你這樣強大的戰士,你在這裡也将達到别處難以企及的高度。”
利爪首領對塔利亞的招攬無動于衷,表明态度:“這裡屬于我。”
“你要在這裡築巢嗎?”塔利亞試探。
利爪首領沉默下去,拒絕任何談話。
利爪首領色彩相似的藍眼睛讓塔利亞想到了布魯斯,那個英俊、強大、堅定,但在某些方面又有着不可思議的柔軟的男人。
顯然,利爪首領身上去掉了這些柔軟,塔利亞曾一度認為那些是不必要的心慈手軟,是偉大事業的障礙,但當她和利爪交上手後,她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布魯斯會渾身大汗,會被沙漠的熱浪蒸出勾人的氣息,會在被打倒之後迅速站起來,在艱苦的訓練中他磨練出了與流暢肌肉相匹配的爆發力,随機應變的反應力,敏銳的觀察力,以及支撐一位英雄永遠戰鬥的強大意志力——他值得父親的一切贊賞。
而利爪首領,縱然他強大到不可思議,塔利亞甚至自覺不是他的對手,可她仍然覺得他比不上布魯斯,他隻是一名戰士,一個實現目的的工具,一把趁手的刀。
塔利亞很想知道,這把刀現在被誰握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