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的孩子握着彩筆伏案作業,眼睛緊緊盯着桌面,偶爾轉一轉畫紙,換個角度方便落筆,對書房裡别人的注視恍若未覺。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傑森輕聲問自己的養父,後者左手虛握着放在嘴邊,微微皺着眉,目光猶豫,顯然還沒想好。
拉瑞莎此時已經換回了裙子,樸素幹淨,大概因為年齡小她的坐姿還沒有被規訓,她大大咧咧敞開雙腿坐在椅子上,畫到高興處腳丫子會晃晃悠悠。
傑森出去了,給這對時光颠倒的母子一點空間。
馬西莫對他父母的稱呼是截然不同的,一個是爸爸,一個是母親,這大概多少暗示出他的親疏遠近。
也許一開始是母親這個角色在他幼年的缺失,他又交易了關于母親的本就稀少的記憶,所以他不會用媽媽稱呼她。
這不公平,當然。
但感情上又怎麼談公平。
他不能欺騙自己那種距離感不存在。
而對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産生對母親的親切感,也過于挑戰了。
一個決定慢慢成型。
“你在畫什麼?”馬西莫在一種去靠近、去了解她的情感驅使下,靠近桌子。
拉瑞莎看他一眼,一本正經地說:“我在畫神。”
心中吃驚的馬西莫順着她的目光看到那副畫。
好嘛,正是那個暴風雨夜的景象,他和格雷森都在,是比較抽象的風格,依稀能分辨得出是人。
魔法陣不能說十分相像,隻能說一模一樣。
“你很有天賦……”魔法師忍不住感歎。
“當一個畫家,我知道。”拉瑞莎信心滿滿地說道,她指着一團紅紅的三角形,“這是你的手,上面流血了。”她又指了指呈π狀仿佛在跳舞又仿佛被折斷腿的小人說:“藍眼大哥哥,他當時跪下了。”抓住了精髓。
接着她又挫敗地歎氣:“神明畫不出來,我記得祂,但畫不出來。”她苦惱地把筆放到桌上。
“神本來就沒有樣貌,我也畫不出來,我甚至形容不出來。”馬西莫勸她放棄。
“你能和祂說話,不如把祂叫出來,我再看一眼,說不定就能畫出來了。”孩子的腦袋裡充滿了奇思妙想。
馬西莫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引開了:“為什麼你畫圖案要比畫人厲害?”
“我以前學的是靜物嘛,還要學針線,描花紋,比較順手。”
馬西莫轉而問起别的事:“你媽媽和你說了吧,你們過兩天就回南部了,有沒有想要的東西?”
盡管最終瑪利亞還是念舊情,沒有同意馬西莫的提議,不過她最後還是決定向自己的娘家求助,有了安多裡尼先生的幫助,她有勇氣向家裡述說一切。馬西莫則直接得多,他通過中間人傳了話,如果費爾羅不體面,他就替他們體面,透給報紙——北方的,他們總是看南方不順眼,樂意落井下石。總之,他會确保費爾羅從此被定在恥辱柱上,讓全世界圍觀他們的家醜。
别人或許驚異于他膽敢和費爾羅家撕破臉,因而懷疑他和瑪利亞有什麼,那就不是馬西莫能管的事了。
随着騎士格雷森恢複行動,引用街頭巷尾的評價“搖晃着他完美的屁股四處走動”引用完畢,馬西莫好男色的名聲傳得連流浪貓都知道了。而傑森的養子身份,似乎坐實了他的癖好,不然怎麼就不結婚生一個親兒子呢?
馬西莫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反正绯聞中心是神秘的安多裡尼先生,和他區區一魔法師有什麼關系呢?
拉瑞莎看上去并沒有很高興,她悄悄地湊到馬西莫耳邊:“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其實不怎麼想回家。”
“為什麼?”馬西莫以為自己找到了答案,“放心,以後沒人敢欺負你們。”
“不是這個,我想你當我爸爸。”
“……這恐怕不行。”
拉瑞莎嘻嘻笑起來,好像已經料到他會這麼說:“我想你一直和我們一起,媽媽說要成為家人才可以。我想到一個好辦法,你老得慢點,等等我,他們說孩子長得很快,我長大後就嫁給你。”
“……”馬西莫:爸爸我對不起你。
平時隻當她是個乖巧的孩子,馬西莫意識到是自己太武斷了,現在才發現綠眼睛裡的古靈精怪。
這時候,拉瑞莎不是一個隻存在在死亡證明上的名字,不是别人口中懷念的人,也不僅僅是将他帶到這個世界的原因。
她是一個具體的、和他血脈相連的、渴望與他成為家人的人。
那個決定突然變得艱難起來。
情感上馬西莫希望母親平安幸福一生,在青春的年紀愛上一個人,結婚生子,安然度日。而理智告訴他,二十一世紀的他還在找媽媽,這個願望似乎不怎麼可能實現了。
目前唯一肯定是他媽媽沒死,而且在中東留下過痕迹。
那個雕塑沒有神降臨的痕迹,所以傳說中的神迹可能是他媽媽做的,這也符合戰神所說有人試圖掠奪或侵占舊神的權柄。
他媽媽還挺能搞事的。
到底是受誰的影響呢?明明瑪利亞是賢妻良母的樣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