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高興了?”
等到裡亞,或者說奧盧斯再次出現在神廟後的黑蕉叢裡時,已經是那天的半夜。
蘇銘有預感,他今晚一定會來,可是當看到他真的來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好趴在小木桌上,一句話都不說。
奧盧斯還是白天在鬥獸場上的打扮,隻是匆匆洗掉了外面的獅血,但渾身的傷口卻并沒有包紮,看起來有些慘兮兮的。
“是因為我隐瞞你的事嗎?”
蘇銘沒有說話,他确實因為奧盧斯隐瞞自己身份的事,而感到生氣,可更多的是因為“奧盧斯”這個名字的出現,而感到的迷茫。
眼前這個渾身是傷,最初連飯都吃不飽的少年,真的會是以後的暴君奧盧斯嗎?
“不要生氣了好不好?”白天那勇猛的少年,此刻卻出人意料地放輕了語氣,小心翼翼地來到蘇銘的身邊,祈求着他的原諒:“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隻是我的身世太過複雜……我現在都告訴你好不好?”
蘇銘看着他滿身是傷,還要來讨好自己的模樣,終是狠不下心來,就點了點頭,聽奧盧斯将他的身世講了出來。
聽完後,蘇銘也忍不住歎了口氣,也難怪一開始相遇時奧盧斯會那麼慘,這會就是還有氣也生不出來了,更多的是對奧盧斯的可憐。
奧盧斯見狀,立刻又表現出很虛弱痛苦的樣子,将受傷的地方給蘇銘看:“羅薩王就算認了我,也不會好好對待我的,你看我這一身傷都沒人管過。”
“胡說,”蘇銘雖然還嘴硬,但其實來之前就已經準備好的傷藥,“你現在都是王子了,怎麼會沒人給你包紮呢。”
這本來是一句鬥嘴的玩笑話,但奧盧斯卻十分認真地回答道:“可我隻想要你包紮。”
“真的,蘇銘……從前我是奴隸時,隻有你會為我包紮傷口,現在我是王子了,以後也隻想讓你為我包紮。”
蘇銘聽了這話,覺得耳朵尖兒有些燙,就幹脆不再跟他搭話,低頭裝作專心給奧盧斯處理傷口。
奧盧斯看着他那關心自己的模樣,心裡不知為何泛起了甜味,帶着傷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要是能一直,跟蘇銘在一起就好了。
那年夏天,奧盧斯作為獵獅勇士,随着羅薩帝國的軍隊向着西面進發。
這個看起來還沒有長大的少年,第一次在戰争中展露了他的風采,獨自率領士兵繞行到基達特人營地的後方偷襲,取得了首戰的勝利。
接下來的幾個月裡,他更是勇猛無畏地,一次次戰勝了敵人,奪回被基達特人占領的大片土地。
等到那年冬天,奧盧斯随着軍隊回到羅薩首都狄涅城時,他的名字已經傳滿整個帝國,也終于由奴隸,變為了真正的王子。
七年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了,在這時光中,奧盧斯在帝國締造了一個又一個戰争神話。
而蘇銘則終于繼承了老祭司的衣缽,成為了火種神廟新的祭司,并開始着手在牆壁上繪制新的神明壁畫。
“陛下在哈特河岸又建了一座新的神廟,到時候要召集狄涅城所有的祭司,去為神廟的牆壁畫神像。”
老祭司的聲音回響在耳邊,他已經足夠的老了,氣質卻越發安然,好像也要變成陽光下白色大理石雕成的神像。
“每個人都要畫嗎?”蘇銘站在高高的石台上,用手中的小刷子一點點為壁畫上色。
他已經十八歲了,從瘦弱的男孩變成了漂亮的青年,盡管他的體型比不上羅薩人那樣健壯,但裹在白色長袍中卻分外纖細輕盈,黑色的眼睛像是藏着星辰的寶石,皮膚則像是象牙般白皙細膩。
又因為蘇銘居住在神廟中幾乎不出門,所以少數見過他的人無不驚歎,好一位來自東方的神秘美人。
“是的,每位祭司都要畫,”老祭司笑着仰頭,看蘇銘作畫:“而且是每位祭司都要獨立為一面牆壁繪畫,君王會選出最為神聖的畫作。”
蘇銘聽着老祭司的話,卻對這件事并不報太大的希望。這些年來,他雖然有跟老祭司好好學畫畫,可是他畫出的神像,卻隻是神形,沒有神性。
按照老祭司說的,大約是因為他着實算不上個虔誠者,所以也是種畫不出好神像。
就在這時候,碧晴的天空中卻忽然傳來幾聲鷹叫,蘇銘立刻擡頭望去,就見着一隻威武的雄鷹,正在神廟的上空盤旋。
“是尤拉!”蘇銘立刻高興起來,尤拉是奧盧斯十五歲那年獵回的雄鷹,也一直跟随着奧盧斯四處征戰,尤拉回來了,代表奧盧斯也回來了!
“好了,今天就畫到這裡吧。”老祭司哪裡還看不出蘇銘的心思,無奈地笑了笑,招手讓他下來。
得到了老祭司的允許,蘇銘三兩下就從石台上跳了下來,但還是耐着性子将顔料桶好好放下,又跟老祭司道别後,才追随着雄鷹而去。
他快活地跑過大理石柱間的回廊,幹熱的風揚起潔白的長袍,像是在他的身後展開鳥兒的羽翼。
神廟之後,那片黑蕉叢依舊茂盛,腐朽的小木桌前站着個分外高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