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聽完數落,江月白幫任潇瑤收好行李,一大一小坐在沙發上等待。
任潇瑤等的是她的後盾,江月白等的是她的審判。
時間在沉默中消逝,鈴聲劃破安靜。
“把瑤瑤送下來。”任秋冬撂下一句話,聽筒便隻餘“嘟嘟”聲。
江月白剛到綠苑門口,眼熟的車擦着路沿停下。
趙鵬和任秋冬一前一後下車,趙鵬神色淡淡,任秋冬面上的怒氣不加掩飾,任潇瑤直接抱住任秋冬,一秒落淚。
“嗚嗚···媽媽,江月白這也不準我幹,那也不準我幹,她還說,你想要什麼讓你爸媽給你買,就一個特小的破玩具,她不給我,還對我發脾氣。”
任秋冬怒火中燒,兩步上前,揚手甩在江月白臉上,厲聲質問:“江月白,什麼叫做你爸媽!?”
江月白眸子閃了閃,自顧自把行李箱放到車旁,深呼吸後糾正,“不是破玩具。”
趙鵬看了眼江月白,牽起任潇瑤,朝着不遠處的便利店走去。
任秋冬擰眉怒斥,“她是你妹妹,一個玩具碰一下怎麼了!?以前條件有限,你是比不上别人,但你摸着良心講,我什麼事不是緊着你來的,我何時虧待過你,到頭來我倒是給你養出一身毛病,給我養了個仇人!”
江月白梗着脖子,略略帶着嘲諷:“你也知道我毛病多,不喜歡别人碰我的東西,她不但碰了,還摔壞了。她要什麼我沒給,我還要做什麼。”
任秋冬最不喜歡江月白一臉倔強的模樣,她以前沒少因為江月白犟嘴生氣,每次都是棍棒伺候。
此刻,江月白完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模樣,讓任秋冬的怒火燒到心頭。
她再次手起手落,不容置喙道:“少給我甩臭臉!我打你了,你不服就沖我來!”
臉頰還沒從第一個耳光走出,勉強接下第二個耳光後,江月白瞬間耳鳴不止,眼冒金星,踉跄朝後退了兩步。
任潇瑤是驕縱,但也有基本的是非觀,江月白沒打她,她告狀的目的也隻是想讓任秋冬罵罵江月白。
任潇瑤沒被打過,也從沒見過任秋冬動手打人。
任秋冬打江月白第一下時,任潇瑤隐隐有些忐忑,見任秋冬又扇了江月白第二個巴掌,她害怕又後悔。
江月白對她多好,她一清二楚,從不去她家的人,隻有每年她生日時,不遠千裡去給她過生日。
她提說過的東西,江月白都會買給她,她是真的喜歡江月白這個姐姐。
見江月白被打得一言不發,任潇瑤忙掙脫趙鵬的手,跑去拉住任秋冬,“媽媽,你别生氣了,我們回家吧。”
烈日下,車尾已經駛遠,江月白卻像隻無處可去的喪家犬困在原地。
半晌,她攤開掌心,裡邊靜靜躺着她獨一無二的破損小狗,一滴眼淚落在地面,被高溫迅速蒸發烤幹。
她行屍走肉般邁步,無知無覺到了七棟樓下,擡頭望了眼半空熟悉的窗戶,淚如雨下。
烈日灼傷皮膚,胳膊泛起密密麻麻的癢疼,耳朵時不時針紮似的痛一下,可江月白卻似渾然不知。
她腦海裡不停閃現着曾經和任秋冬相處的畫面,她想要的親近從未有過,她大點了以為是任秋冬性格使然。
可從很早前現實便告訴她,隻是她不值得罷了,時至今日,她還是可笑的沒認清。
任秋冬和江大海離婚後,江月白因着任秋冬那些歇斯底裡的真心話,從不敢主動聯系她,任秋冬起初也很少聯系她。
江大海猝然離世,打了二十歲出頭的江月白個措手不及,江大海沒有親兄弟,但有兩個親妹妹。
江大海去世後,江月白的姑姑們第一時間,不是難過意外,而是帶着江月白的奶奶鬧上門,朝江月白索要縣城的房子,遑論該不該給,那套房子早被江大海賠掉了。
她們又哭又鬧,撒潑打滾,總歸就是要江月白給錢,不然别想江大海下葬。同村人看不下去,私下聯系了任秋冬。
江月白崩潰之際,任秋冬強硬地護在她面前,攔住想要撲攔江月白的人。
“你們母女還要不要臉,她還是個孩子,有什麼沖我來!”
那句話落在江月白心底,她像一個失孤的人終于又有了家人。
所以,這幾年,她盡可能去迎合任秋冬的要求,她同等的愛任潇瑤。
她不配得的,任潇瑤是配的,任潇瑤生來就要擁有很多。
而今,同樣的“沖我來”化作利劍刺進江月白心頭,她注定是多餘的累贅,從出生那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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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翻湧,電閃雷鳴,陰沉遮天蔽日,天空似悲壯的末日大片,頃刻間暴雨如注。
炎熱被雨水洗去,待在空調房一整天,空氣悶得鼻腔有些幹,林念之趁休息間隙,踱步去陽台感受自然風。
“任憑暴雨化烈酒,澆灌我死去的心。”雨似水幕,視線不甚清晰,但隐約看得出有個人蹲在雨裡一動不動,林念之望着暴雨中唯一的人影感歎。
忽然,那人擡頭望了上來,林念之的輕松淡然蕩然無存。
雖然大雨滂沱,但她依然能看見她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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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白。”
随着耳旁的輕喚落下,打在身上的雨驟然消失,江月白茫然擡頭,凝望輪椅上撐着傘的人,眼淚混合雨水不要命地流。
傷心無助時,思念深處的人,從天而降似的出現在她面前,她本能想靠近、想擁抱。
江月白半跪進汩汩湧動的泥水中,愣愣擡起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