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得人很清醒,西宥坐在屋頂望着天上的殘月,呼吸之間牽動體内的傷,越痛就越清醒。
她讓李擇言安心睡覺,李擇言累極了,便沒拒絕,把劍塞她懷裡就關上了房門。
她想到王逸林說的話,在心裡思索着怪物和賀執墨這一怪異舉動的關系。
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有人步履翩翩走出房間,她低頭去看,對上來人清澈溫和的雙眼。
她的脖子忽然有些痛。
她于是想起他托李擇言交給她的那瓶藥,也想起他曾在她熟睡時給她上過藥。
在友人面前,她并未和他搭話。
于文好似一早就知道她在屋頂坐着,一出來便擡頭找她,把門關上,他走出幾步,嗓音一如既往溫和:“姑娘。”
她笑,眼睛彎彎的,很開心能和他說上話:“世子文。”
“要下來嗎?”他問,他好像總不放心她在上面。
西宥不搖頭,隻是看着他,腦袋枕着膝蓋,頭偏着隻露出半邊臉,對他說:“你會接着我嗎?”
還是這麼壞。
于文張唇複又閉上,不知想到什麼他垂下眼皮,這般容顔倒顯得月亮無情了起來。
西宥直勾勾地看着他,再次提問:“我現在下去你會接住我嗎?”
無情的該是世子文才對,她想。
于文看向她,仍是那副無懈可擊的溫柔面孔,“姑娘該知道我身體不佳的。”
這半個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竟讓這世子文又退回到了殼子裡,他明明也不是烏龜,為什麼就這麼愛躲起來呢?
西宥眼珠子轉了轉,“你知道鬼醫谷先生嗎?明天我讓他給你把把脈。”
西宥這話一出于文便明白她這段時間的消失是去幹什麼了,他苦笑,心情無比複雜。
良久,他問:“那……這些日子姑娘可有受委屈?”
西宥愣住,有一瞬的晃神,她立刻回過神來,從膝蓋窩裡擡起頭。胸口開始抽痛,那一天落下的後遺症還在,她看向于文,揚唇笑道:“我會讓自己受委屈嗎?”
于文靜靜地看着她,他不說話,她便也跟着沉默,臉上的笑就快維持不住,身上的痛卻還在燒着,在這月色下,她忽然就想起那天灼人的疼痛,她忽然就好委屈。
“要下來嗎?”他又問了。
她撇過頭不想說話。
“我接着你。”
她猛地看向他,他已經張開雙手,此刻正含笑着望着她。
她想,世子文應該看出來了。
*
谷先生過來給于文診脈,西宥遠遠站在院子前,眼神似有若無瞥過來,是警告。
于文看着這兩個人之間的互動,微微挑眉。
谷先生瞧了眼放在桌子上的折扇,眸子沉了又沉,張嘴輕聲諷道:“世子大人倒是幸運。”
于文不說話,隻看着他。
谷先生還想繼續說些什麼,忽然覺得脖子一陣發涼,他擡頭看于文,對方仍舊眉目溫和,似乎剛剛隻是吹過一陣風,他唇瓣微動,轉移話題:“世子大人這副身子骨隻怕鎮不住外頭那位姑娘。”
于文淡笑,“沈姑娘很好。”
谷先生:“……”
谷先生醫術精湛,但為人古怪,殺人與救人都在他一念之間。何栩曾想方設法追尋谷先生的蹤迹,但都無功而返。
谷先生一番針灸下來,着手收拾藥箱,低聲說着醫囑,元山于一旁奮筆疾書,怕自己遺漏了什麼,寫完還拿着紙追着谷先生問是否有遺漏。
于文理着衣衫坐起來,後背早已濕透,他長長呼出一口氣,莫名覺得身體輕了許多。
擡頭,他與那探出半個頭的人對上視線,心裡複又沉上幾分。西宥将自己藏在屏風後,低頭看地闆,耳邊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再一晃神,視野裡多出一雙鞋來。
她順着往上看,于文額頭還蓄着薄汗,兩鬓間的頭發被汗打濕,因為匆忙起身,衣襟略微敞開,西宥能看到他白皙的皮膚,好像比自己還要白上許多。
“我該如何答謝姑娘?”他問。
西宥微笑搖頭,“你已經給過謝禮了。”
于文輕輕歪頭,目露不解,不過顯然沈姑娘是不會解開他的疑惑的,他低垂下眼,說:“那姑娘還需要我做什麼嗎?”
西宥盯着于文看了會,眼睛一亮,道:“你同我回将軍府吧!”
于文勾唇,點頭,“好。”
*
消失這麼久,西宥不确定自家親爹會不會大發雷霆,索性拉個人陪她一起分擔風險,世子文就是最佳人選。
兩人來到将軍府,西宥随口問着候在一旁的小厮:“我爹呢?”
小厮:“在書房裡同姑爺說話呢小姐。”
“哦。”西宥聽了沒什麼感覺,擺手讓他下去,他剛一轉身她立刻品出不對勁來,“你等會!什麼姑爺?”
小厮眨眼,“是小姐的夫君安平侯啊,夫人吩咐我們改口喚侯爺作姑爺,這都是好些天前的事了。”
西宥:“……”
她扭頭去看于文,“你知道嗎?”
于文搖頭,“我亦不知。”
西宥拉着于文悶頭往書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