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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臻失魂落魄走出皇宮,街上人煙稀少,他舉目四望,竟覺無處容身。
一下人走到他面前,恭敬道:“五皇子有請殿下府上一叙。”
陳臻回過神來,“帶路吧。”
五皇子名陳祈,曾在戰場中失去雙腿,回京後他不複出門,連帝王也很少見,隻偶爾會請他的太子弟弟來說說話。
像這樣的皇兄,陳臻還有很多。
陳臻邁步進入房間,屋内爐火燒得正熱,他一眼就看到了坐着看書的陳祈。
“皇兄。”他情緒低落。
陳祈鼻梁處有一道長長的傷疤,旁人見了都覺得吓人。他擡起頭,笑道:“小十三,你又挨揍了?”
陳臻不語,在他面前坐下,人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他想起西宥,想去見她,又怕父皇說的是真的。
“我聽說你有喜事了,如何?那姑娘可合你的眼?”陳祈說。
陳臻更加郁悶,他轉過頭去看陳祈,“皇兄明知道我為何挨打。”
陳祈足不出戶卻能知道他婚事将近,這件事他壓得這麼死,生怕西宥知道,他卻毫無負擔地說了出來,真叫他心煩。
這太子之位就該給五皇兄才對。
“你與你那青梅是不可能的,為兄勸你早日放下。”
陳臻伸手按下陳祈手中的書,陳祈視線從書上移開,他看到他弟弟帶有紅雲的雙眼,歎氣道:“你不知道,沈将軍曾向父皇求過一道旨……”
陳臻怒氣沖沖來到将軍府,他覺得他腦子快炸了,這該死的一切竟全是因為沈遠揚!他憑什麼,憑什麼這樣做!
沈遠揚見到他先是一愣,“殿下怎麼來了?”
陳臻怒上心頭,不管不顧來到他面前揪着他的領子,真覺得全身血液在燃燒。燒吧!燒死他才好!他無法接受他最敬重的長輩居然給他使絆子!
“沈将軍,你為何不允許你的女兒嫁給我?!”
他咆哮出聲。
沈遠揚稍稍愣神,而後反應過來他竟有些失語。
眼前這位少年真的是氣急了,沈遠揚看着他長大,自然不會在意他的無禮,說起來,他還真的有些對不起陳臻,不過他并不後悔。
何栩和他是帝王的伴讀,那年天下動亂,他們三人攜手打天下,建立起很深厚的情誼。把酒言歡之際,帝王賜下兩道免死金牌,他棄了這第二條命不要,隻求帝王答應讓他的女兒自己決定婚事。
他不想他唯一的女兒嫁與他人做籌碼,他知道他身後的兵權很惹眼,也知道女子于這世間行走阻礙頗多,他隻能盡可能為她鋪好路。
沈遠揚默,而後道:“殿下,你是儲君,西西不能被困于後宅,也不甘困于後宅。”
“我怎會困住她?!”他這一生已經被困住了,他又怎會困住他的愛人?
沈遠揚看着他,目光中帶着些許失望,“你的身份會。”
又一次,陳臻的身份困住了他。
他像一隻籠中鳥,再一次被點醒他的處境。
他掙紮,卻隻撞得頭破血流。隻不過這一次流血的,成了他的心髒。
若他是個平常人,是否他就能迎娶心愛的姑娘?
陳臻在沉默中爆發,也在沉默中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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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陳臻聽到一串腳步聲,他是如此熟悉這個聲音。
他緩緩睜開眼,看見西宥翻轉的臉。
“阿臻。”她蹲在他旁邊說。
他已然心碎,呆呆地看着西宥,唇瓣未動,隻于喉間應答:“嗯。”
“下雪了。”
“嗯。”
陳臻躺在地上不動彈,西宥便也跟着蹲在旁邊不動。
雪花落了下來,雪白晶瑩的雪花落在陳臻臉頰,沒一下就融成了水。再睜眼,他看到西宥黑白分明的雙眼,他眼珠微動,越過她的眼看到她被雪染白的頭發。
陳臻原已幹涸的眼眶再次泛出淚水,他難以自抑地看着西宥,淚水自眼角源源不斷地流出。
西宥沉默着擦去他的淚,她不問他為何哭,也不問他為什麼會躺在這,她的沉默很及時,也很傷人。
陳臻拉住她的手,阻了她的動作。
他喉頭滾動。
“柚子。”
“嗯。”
“下雪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