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曾經活蹦亂跳的小狐狸,變成了完全陌生的模樣。
“都怪我,如果我能早點回來,守着你,是不是結果會好一點?”
哥哥的自說自話,換來的隻有沉默。
塗山澤笑了笑,像是自嘲,自嘲之後換了一種能得到答案的方式與阿離對話,“如果成功了,之後你要做什麼呢?”
阿離看着塗山澤,說出了從小到大最常說的話語,“做一位妖主。像娘親一樣。”
“小虞。”
阿離擡眸。
“娘親是什麼樣?”
娘親……是什麼樣?
記憶中,娘親總是忙碌的。因為身負妖主之名,所以每天都要處理像山一樣的卷宗,盡管這些卷宗大多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娘親總是十分認真的在上邊批注回答。
阿離以為其中毫無樂趣可言,而娘親卻孜孜不倦,樂此不疲,娘親對待妖族子民,就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孩子一般。
娘親總說,永遠不要讓你的孩子感到失望。
孩子,等于子民,等于阿澤,等于阿離。
離開妖主之名,娘親也是世上衆多的母親之一。
她愛自己的孩子,她希望他們健康快樂,無病無災。
離開母親之名,娘親名為塗山玉,是個美麗善良的狐妖,離開繁瑣的妖族事務,娘親剩餘的所有時間裡,不論是陪阿離玩鬧,或是陪阿澤溫書,又或是自己獨處,不管怎樣,塗山玉都是快樂的。
離開仇恨之後,阿離也能像娘親一樣快樂嗎?
“刺下來!”狠厲的嗓音如一柄彎刀紮進了重重防禦的心髒。
雨水迷糊了視線,可他的面容卻依舊清晰可見。
影不滿阿離的懦弱,更是不解她為何停手。
“刺下來!”
再一次警告,那日白雪被染紅的場景仍然曆曆在目。
“你不想複仇了嗎?”
“刺下來!!”
拭雪,嗜血。拭雪大成的最後一道屏障,叫做摒棄情感。
阿離能感覺到,似乎有一棵枯死的大樹在身體裡長出,它的枝幹上套滿了鎖鍊,沉重的玄鐵有千斤重,鎖鍊長在她的血肉裡,驅使着她,不會懼怕,亦不會笑。
殺死影,這個雖然利用了自己,卻教導了自己多日的堕神。
赤羽在拭雪的淬煉下變作了一柄可除魔殺神的利刃,隻要刺下去,影必死無疑。
隻要刺下去,她便可以殺去天界,為娘親報仇。
可,之後呢?
她還會笑嗎?
如果連笑都不會了,那将是多可怕的感覺?
她還是她嗎?
塗山虞真的還能快樂無虞嗎?
哐當一聲,赤羽被扔在地上,影倒在面前,阿離看着他尚且鮮活的神情,滿臉的不可置信。
少女微微仰頭,豆大的雨滴砸在臉上,暴力地沖刷着,分明是冰冷的痛苦,此時此刻,卻甘之如饴。
“我怎麼能當一個隻知複仇的傀儡呢?”
雨中,少女僵硬許久的面容終于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她終于想起,那個被她丢棄許久的,會露出真心笑容的自己。
一生,不管是誰的一生,唯一不可丢棄的,便是自我。
“哈哈哈哈哈哈!”
一敗塗地的影發出一串瘋狂的笑音。
可笑,這實在是太可笑了!
“既然你不能為我所用,那我便親手了結你!”地上奄奄一息之人大放厥詞,就在他艱難爬起來,站穩身子,抄起刀刃對準阿離的那一刻,鋒利的劍尖率先從他的胸口刺出。
是塗山澤。
“阿虞不會殺你,是不能,但這并不代表,你可以活着。”
冰冷的劍柄從胸口上抽離時,帶出了冰冷的血液。
一任堕神,早已腐朽不堪。